作平静的眸中分明含着异样的急切,若是别人,或许还瞧不出来,但此刻在高暧眼中却是荦荦昭彰,再清楚不过了。
先前还不过是在怀疑,如今已变成了确信。
她向后缩着身子,连连摇头道:“不,这不是什么调理身子的药,你莫要骗我,快些拿走,我不喝,不……”
话还未说完,便觉臂弯上剧痛,身子随之一倾,疼得险些掉下泪来。
再抬眼看时,就见他已双眸如剑,阴沉得吓人。
“朕再说一遍,这药是尚药局从内库中精挑出来,朕亲手熬的。难道你还疑心朕不成?莫要任性,快些喝了。”
高暧只觉他丝毫没有放松,手上仍在加力,像要生生将自己臂骨捏断似的,可也顾不得那许多,忍痛道:“你骗不了我,不必再枉费心机了,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喝!”
此言一出,高昶登时脸色铁青,连眉宇间最后那丝暖意也荡然无存,抖着唇角森然笑道:“没错,这不是调理养身的药,为的就是将你腹中那孽种坠下。”
说着,目光下移,灼灼地盯在她腹间,又道:“怨不得你要送他走,自己甘心情愿留下来,原来早已做出事来,叫朕无法可想。呵,少自作聪明,以为凭着怀着他的死孽种,朕便束手无策了么?可别忘了,你可是亲口答应过,什么都听朕的。”
“不,不!”高暧连连摇头,向后撤着身子挣扎道:“不行,这是我的孩儿,你不能……求求你,只这一件,其他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放过这孩儿好不好?”
高昶哂然一笑,面上却尽是苦涩。
“莫要怪朕心狠,是你不诚在先,这一切全是你逼我的。再说这事传扬出去,大夏的颜面何存?朕何以面对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所以,你莫要痴心妄想了,朕绝不会容许你生下这个孽种。”
他说着松开手,一把捏住高暧的下巴,便将药碗凑了上去。
“不!你放手……不……唔……”
高暧死命地推拒着,想要跳下床逃走,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终于被制住,整个人按在榻上动弹不得。
“方才已说了,莫再白费力气,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高昶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捏着她两腮,终于迫得那檀口张开。
眼见那清丽的小脸已扭曲了模样,面色转青,泪眼婆娑,气息也急促起来,他心中忽然纠缠得一痛,这时候竟有些不忍了。
可见她眸中恨意充盈,只是不停挣扎,竟连求也不求了,怒火登时又在胸中腾起,重又狠下心肠,捏着那碗就往她口中灌去。
“喝!快给朕喝下去!”
他抽着脸,咬牙切齿,唇角却勾起一抹狰狞的笑。
热流灌入口中,苦涩的味道随即在唇齿间溢开。
高暧只觉脑中嗡嗡直响,颌间合不拢,舌头根本无法阻止汤药向下流,就在喉间将要失守的一刻,那残存的意志终于提振起来,“噗”的将汤药喷了出来。
高昶近在咫尺,不及躲避,大半口汤药都溅在脸上。
这下就像兜头浇了盆冷水,他猝然一愣,手上也顿住了。
高暧奋力拨开他手,伏在榻边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即又将指头伸进口中抠着喉咙,要将渗入嗓子里的那点药汁呕出来。
他没再追逼,仍旧愣在那里,呆望着她不断耸动痉挛的柔弱背心。
坚执不弃,死生不渝,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这般的拼命,抵死不肯屈服,这便是她认为值得谨守的忠贞,不容任何人侵毁。
而自己呢?一心想着让她回心转意,强留其在宫中,方才还不惜哄骗用强,要杀掉那腹中的孩儿,这究竟是爱还是欲?
为什么?
为什么她心中深爱,倾心以之的人不是自己?
为什么情痴义尽,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原先做藩王时,心中存着顾虑,不敢抱有异想,却尚可以兄妹亲爱,如今江山在握,身居帝位,反而像是仇人一般相对,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这刻骨铭心的爱恋,难道真的错了么?
念灰之际,泪眼已朦。
他浑身颤抖,猛地将药盏摔在地上,抱头泪如泉涌。
高暧此时已呕不出什么来,手足脱力,伏在榻沿上喘息,见他忽然砸了碗,转而痛哭起来,微觉诧异,却也像触了心神,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滑落,却没哭出声来。
当初对他的心思懵懂无知,又没揭出那恼人的身世之谜,自不会作这般想,即便有人明指暗示,仍是不肯相信。
如今时过境迁,他的真心,她自能体味,然而情爱并非日久所能替代。
这颗心早已许给了那个人,再不会为旁人动意,何况现下还有了腹中的孩儿。
勉力撑起身子,看着他身子低蜷,龙袍皱结,双手覆面,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滚滚而下,早已没了往常的帝王威仪之态。
她心头揪痛,噙着泪问:“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听淳安县君抚琴时所说的话么?”
高昶并没抬头,也没应答,但哭声却渐渐止歇了。
“那时,她对陛下倾心相许,却不得回应,愁郁难遣,只得将那一腔爱意悲苦付之瑶琴,我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神动情伤,陛下是当事之人,自然比我更能体味其中之意。”
往事历历,那一阵酸楚涌上,冲得人身心无力。
高暧定定神,继续道:“陛下那时还劝她说,这世间的事十九都不如意,伤怀自怜者所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