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司狱司右主事程素,奉部堂令来此取女科士子口供,若有作奸犯科的,也一并暂押刑部女狱。”女子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口吻,“臣曾在梧州任过几任教谕,直到天寿元年才调上京来,今日侥幸,得见北王殿下。”
“怪不得!”苏传一笑,“这里没什么北王,你只管叫我苏传就是了。”北王世代守定州,最重勇武,北王世子除了承爵考,还要在定州卫做三年军户,北王微服时用的是苏传这个名字,因无人识破,便索性一用到底,进京时还替自己去鸾仪司换了牙牌,让鸾仪司提督林远哭笑不得。
眼见里头人写得差不多了,女官抱着一摞口供出来,苏传一指程素:“刑部的活计我没干过,这里却有个行家里手,又当过教谕,对这些士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就让她和瑞娘一起看吧!一人一半,快些了了事,也省得半夜把人拘在这里。”
程素告了罪,接过口供一张张看去,突然目光在一张口供上停住,她略一沉吟,苏传已经道:“怎么?这人不对?”
“不是。”程素笑道,“只是此人的字格外好,臣一时看住了。”北王不甚好书法,却见落款正是“顾沅”两字,便也一笑:“这是遂王看中的人,字怎么不好?”
程素拿着文书的手指一紧:“遂王看中的人?”
苏传只觉程素神气甚是古怪,只以为她与内阁诸人一样,看不惯时下风气,便笑眯眯地撇清:“我听人随便说的,也不知真假。不过这位小娘子容貌举止不俗,文才若是也好,倒像是小九儿能中意的模样,被人这么说也没什么奇怪的。”
“殿下说的是。”程素应了一声,将余下口供看完,重新收拢了奉与苏传道,“臣这里没什么可疑之处。”
“臣这里也是。”李瑞娘也道。
“那就这么着,”苏传抬眼看了看头顶上一轮满月,吩咐道,“程主事把文书送回去,瑞娘回宫里复命,替我跟郑姑姑说一声,如今已经是快三更了,我先安排些人送这些小娘子们回去,免得路上生出什么事来,稍后便来。”
顾沅三人回到慈寿庵时已经是四更天的时候,崔成秀正在供桌底下打盹,得了小尼姑知会,忙自佛堂里头迎出来:“几位小娘子受惊辛苦,小人让人准备了火盆,又自佛前请了净水,去晦气是最灵不过的!庵里厨下师傅们备了素汤面,几位待会换了衣裳,也吃些垫垫肚子——熬夜费心神呐!”
太监对人最是殷勤,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李清许汐甚是感激,道谢不迭,唯有顾沅想起皇帝的话,略有些迟疑,朝崔成秀道:“崔管家,这些我等实在不敢烦劳——”
“顾小娘子说什么见外的话?”崔成秀心里有成算,笑吟吟只管把顾沅往里头让,“顾小娘子且去收拾,我家十一娘子还有几句话要小的捎来呢!”
顾沅推辞不过,与许汐李清一起跨了火盆,她心里惦记着十一娘的话,匆匆沐浴更衣,又到前头来寻崔成秀。崔成秀候在佛堂里,见了她便殷勤地递过佛香:“这庵里头灵验,小娘子也敬一柱,小娘子福分大,有这么一炷香,佛祖爷爷必定保佑小娘子富贵绵长的。”
顾沅听他话里有话,蹙了蹙眉道:“我辈读书人,只知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富贵穷通皆是天意,倒是高攀妄求不得。”
崔成秀一番殷勤换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顿时有些不是颜色,心里头把顾沅恨铁不成钢恨到了十成,眼前这么好的通天大道,这小娘子怎么就是不上道呢?那位小爷也是,宫里头哭着喊着吃斋许愿想得皇帝青眼的人无数,偏偏就好宫外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也真是邪性!
压着怨气自己上了一炷香,对着佛祖爷爷腹诽了一阵儿,他心平气和了,睁开眼睛又是一副笑脸,自供桌上将那包茶叶请了下来:“我家十一娘子让小的给顾小娘子带些今年的新茶尝尝——您可先别开口,十一娘子后头还有话呐!”
将皇帝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顾沅,他见顾沅拿着茶叶怔怔出神,心里头琢磨了一下,语重心长地拉开架势,先大着胆子替顾沅寻皇帝的毛病:“说句僭越的话,小的虽然不知内情,可也是自小服侍几位小娘子的,我们家里这位十一娘子,自小儿就只会读书料理家业,其他的都不大理会。要说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冒犯了小娘子,许是有,可若是说对小娘子有什么算计坏心虚情假意,小的敢打包票,那是万万没有!晌午儿十一娘子回去,午饭晚饭就都没吃,巴巴寻了这样东西,要小的送过来,话虽说得不中听,可里头对小娘子还是惦记着的,只是拉不下脸来。要不,小的替十一娘子向小娘子陪个罪?小娘子就大人大量,莫要再生分了吧?”
他说着就哈腰行礼,顾沅慌忙拦住:“府上对我等多加照拂,这怎么当得起?何况,”她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来,把茶叶塞回崔成秀手上,“要说冒犯,也是我冒犯了十一娘。她不怪罪我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还怎么敢收回礼?”
崔成秀见顾沅声气淡淡,神气却坚持,想了想转手把茶叶撂在供桌上,也摆出副肃然脸色来:“小娘子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心思重。实话也不瞒您,我家十一娘子对您是一片实心实意。按照规矩,这该十一娘子亲登门去送结契礼的,可偏偏祖上对这事儿忌讳,给不了您名分,这一处只能委屈小娘子。说起来结契这事儿是两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