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座孤坟,这些都是很有些年头的坟墓了,那时连生存都是个问题,人死了也只是简单卷块草席,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浅浅埋了,陈年听妈妈说,她小时候经常能看到不少野狗在山上晃悠,冬去春来,只只养得膘肥肉壮毛发光亮……后来随着殉葬制度的完善,政府那边花了不少力气,总算开发出了一片墓地,寻常老百姓去世后才有了妥帖有尊严的去处。
陈年的外公就安葬在那片墓地里,她远远地看去,依稀看到了一个黑影,脚步微顿后,立刻跑了起来。
裙摆带起的风吹得两边花草摇来摇去。
“外婆!”
外婆真的在山上,陈年看到她坐在外公墓前,神色安详地和她的老头子说着话,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如意,你回来啦!”
陈年跪在外公墓前,伸出双手把外婆抱住,吸吸鼻子,“嗯,我回来了。”
“我刚刚还跟你爸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外婆看着被关在泛黄照片里的老头子,得意地笑了,“你哥怎么没来呢,这个不孝子,今天可是他爸的忌日。”
外婆张望的目光找到了程遇风,她笑道,“阿烨你也来了,真好,真好……”
阿烨是她女婿,也就是陈年的父亲陈烨。
“外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吧。”
“好。”外婆握着陈年的手站起来,“回家我给你们做饭去。”她又弯下腰,很不舍地把脸颊贴上老头子的照片,像少女似的蹭了蹭:“老头子,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外婆身体本来就不好,上山肯定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又在地上坐了太久,她起来时双腿都打着哆嗦,抖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身子,陈年看得心惊肉跳。
程遇风见状,缓缓蹲下来,“我来背吧。”
“机长,谢……”
“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陈年抿紧嘴唇。
程遇风稳稳地把外婆背起来,走在前面,陈年正要跟上去时,不经意发现外公的墓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新墓,更奇怪的是,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谁的墓?
她记得清明扫墓时这处还是空着的。
程遇风走了几步发觉陈年没有跟上来,回过头,见她正盯着旁边的无字墓看,他脸色瞬间微变,想都没想就倒回去,空出一只手利落地扣住她的手腕,他语气温和地说:“走吧。”
夕阳隐在青山外,随意往天边撒了一大片绚烂的晚霞,归巢的倦鸟飞掠过林梢,眨眼间消失踪影。
陈年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轻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吸引过去,干燥的、温热的、甚至带着点薄茧的粗糙触感,清晰分明又存在感强烈地提醒着她,和上次在a市那次意外抱住他不一样,这次是他主动……
她脑中蓦地、不合时宜地浮现“肌肤相亲”四个字,顿感口干舌燥,脸颊连着耳根那片一点点地被天边红霞染成了绯色。
☆、第20章 第二十缕凉风
第二十章
走到山脚下, 当天边的第一颗星亮起来时,程遇风才松开陈年的手,他牵她的时候似乎有些急切,松开时却很自然, 就像山风吹落一片轻飘飘的枯叶,连面上表情都是波澜不兴的。
陈年可不像程遇风那么淡定, 她揉了揉手腕,觉得那处皮肤热度惊人,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面那道颀长的背影, 神色若有所思。
思绪如山间的风捉摸不定, 像想了很多事, 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外婆找回来了,好在有惊无险,虚惊一场。陈年的一颗心彻底落下来, 被清凉晚风一吹,整个人都轻松得不可思议, 她松开发绳,黑发立时披了满肩, 她又用手随意地拨了拨,快步跟上去。
月亮出来了,是一轮满月,清辉照人。
一行人刚好走过水仙桥。
河水满涨, 河边树木的影子纵横交错铺在水上, 像无数扭曲的手臂, 挣扎着冲出水面,看起来阴森恐怖。身临其境,陈年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老豆腐西施提过,桃源河里浸满了游魂,不管是得了绝症生存无望一心求死的,还是连续生了几个女儿都没有生下儿子羞愤自杀的,往水仙桥下一跳就算了事……
但更多溺死在这条河里的,是那些一晌贪欢的产物或者带着原罪降临人世的女婴,她们可能出生才几天,就被父亲或者父亲母亲联手灌下混了安眠药的牛奶,然后在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悄然无息地被桃源河吞没。
没有人会关心她们去了哪里,唯一能证明她们曾存在过的证据,是天亮后河岸边烧过纸钱的黑印和旁边的两三支残香,它们也证明着那未被全然泯灭但已经扭曲的母性。
桃源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