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所有百姓都措手不及。
她亲眼看到了隔壁老马家的孩子饿的只剩皮包骨,那孩子原本也是个伶俐孝顺的,偶尔还会拉着苏七七一起去地里挖野菜、找红薯,苏七七清楚的记得,他打到一只野兔子时那甜甜的笑。
他说:“今晚熬兔子汤,娘和弟弟们肯定高兴,七哥儿,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然而原本鲜活的生命,转瞬就逝去了。
在他死的那一天,苏七七跟着娘亲杜氏去马家吊唁,在马家院子里的枯井旁,苏七七见到了昔日的同伴。
只是,那破草席里卷着的哪里还像个人!明明就是一个骨头架子,外面裹了层皮,就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批了层皮就来到了人世间,也不知道想要蒙蔽谁?
苏七七当场就吐了出来,她那天明明没吃多少东西,却失态的吐得满地都是。
杜氏吓坏了,她来不及埋怨自己不该带孩子来这种晦气的地方,连忙拿出袖子里的棉帕子来给苏七七擦嘴。
杜氏急道:“七娃子,你可咋了这是!要不你先回去,叫你大哥给你烧点热水喝。”
“热水么?”苏七七小声反问了句,喃喃低语似乎只有她能听到。
这个该死的世道,便是生病了,也只有热水啊!
苏七七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情况,但杜氏带给她的观念是,只有病的快死了的时候才能去找大夫,其他小灾小病,要么扛着,要么喝口热水继续扛着。
苏七七知道,自己不能怪杜氏,她谁都不能怪,要怪就怪老天爷,让蜀地北方,包括东吕村所在的常乐县以及相邻四县连年干旱!
所以她不怪杜氏,也不能怪。这年头,连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来的闲钱给大夫看病的?
杜氏看到苏七七皱紧了眉头,就更加担心了,她抬起手,捂着苏七七的肚子揉了会儿,道:“七娃子,你也见过羊娃子了,干脆早些回去吧。”
羊娃子,就是此时躺在草席子里的孩子,叫马央,村里人都取谐音喊他羊娃子。
苏七七猛然抬起头来,不,她不能走,她还要送羊娃子最后一程,她怎么能走?
苏七七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让杜氏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那一向温顺的“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像狼一样的神情,那眼神中透着不甘,透着愤恨,但同时又透着落寞,无助。
就像一只孤独的苍狼,失去了同伴在草原上哀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念一动,跟着她一起悲伤起来。
但杜氏不疑有他,她将这归咎于苏七七太伤心了,于是轻轻拍着苏七七的背,劝道:“若是哪里不舒就跟娘说,娘帮你揉一揉。”
“娘,我没事。”苏七七挤出一个笑来,手中攥着棉帕子狠狠的堵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再忍不住吐出来,她宽慰杜氏道:“娘,我没事,大抵是清早吃坏了东西,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杜氏点了点头:“若是还不舒服跟娘说,咱们就早回去。”
苏七七点点头,不再说话,眼神便重新落在了死去的羊娃子身上。
不知为什么,看到没有气息的羊娃子,苏七七莫名的有些想笑。她想着,这孩子可真傻,他们家有四个孩子,怎么就只有他饿死了呢?是把食物全让给了弟弟们么?
她笑着笑着,眼前渐渐被一层水雾笼罩着,透明的液体便从眼角“吧嗒吧嗒”的流下来。
她恨恨的想:这孩子可真傻,可真傻!
苏七七知道,羊娃子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一旦埋到土里,再随便找块木板写上名字插到坟头,这个人便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这种生命消逝给人所带来的震撼,还真不是古装剧里随随便便几个群演就能表现出来的,鲜活的生命忽然沉寂,就像落花流水消散,一去不返。
那天苏七七擅自喝光了她爹所有的酒,那种从心底里缓缓萌发的绝望,还真不是几壶酒就能压下去的。
但她如今这个身体太弱,是饮不得酒的,那天她喝完酒吐了七天七夜,也昏睡了七天七夜,等七天之后她醒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那个遇到什么事都冷静处理的苏七七又回来了。
她谁也不能怪,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吃人的世道。可她,一介寒门布衣,又能做什么呢?
…………
寒风卷起了地上的枯草,吹到苏七七的脚边,她回过神来,看了下头顶逐渐向南偏移的日头,估摸着已经快到晌午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爹娘该担心了。
想到这里,她弯下腰,把地上的柴火搬上牛车,然后平铺覆盖在车上,正好可以将那袋大米和小麦很好隐藏起来,不惹人怀疑,这种法子屡试不爽,她用了一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做完这些,她又把奶粉的包装袋撕开,把酒囊封口的木塞取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奶粉全部倒进酒囊里,却还是因为酒囊口子太小,一些奶粉末撒了出来。
苏七七暗叫不好,这种奶粉的奶香味比较重,若是被人闻到就不好了,若是那人追根寻源,后果不堪设想。
她踢了踢脚下松散的泥土,试图将奶粉末跟泥土混合起来,然后又在泥土上面剁了几脚,将地面踩匀实了,一阵冷风吹过来,那股奶香味也无声无息的被尘埃掩埋过去。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她拿出火折子,将原本盛奶粉的塑料包装袋点燃,毁尸灭迹。
原本膨胀的包装袋在火焰的吞噬下逐渐萎缩,最后烧的只剩了黑乎乎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