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不要命的汐海枪兵挺了矛,朝凌绝袖猛戳过去,没成想,那铁质的枪头刚碰着凌绝袖染血的衣衫便化气而散,倒是几根木质枪杆将凌绝袖挑得翻下马去。
凌绝袖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血染的袖子碰到□战马,无奈,最终功亏一篑于这次拙劣的偷袭,翻落时,白红袖角划过马腹,马儿顿时抽搐着死了个肚破肠流,她的身子和脑袋也重重地磕在砾石满布的黄沙地上。
两名汐海将官由汐军后方策马疾奔而来,一路传令开道,及至她趴伏在地的身前,将马鞭一头甩在她脸上,命她在沙地上擦去手上血迹,牵住马鞭随他们走。
凌绝袖自嘲地笑了笑,答谢,顺从地拧一把沙土在手磨去血迹,摸到鞭尾,单手艰难地撑住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额间淌下的血侧过鼻梁滑向嘴角一条扎眼红痕,又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沙砾。
马上将官趾高气昂道:“请吧?仲皇?瞧你这副死狗样,当年风光无限,不也照样沦为我汐海国师阶下囚?”他猛扯一下马鞭,凌绝袖好容易刚站起的身子又一个重心不稳,踉跄跪跌在地。
“大哥,”凌绝袖估摸着若再这样下去,自己还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干脆由跪改坐,手虽牵着马鞭,却不再恭敬,只把当它玩具一样捏在指尖甩来甩去,“你玩我不是不行,可是……千万别玩得我忍辱不堪,自尽于此。”她故意说半句留半句。
将官知她本就是来送死的,若真自尽于此也不稀奇,但他万万不敢让她死在自己手中,想到后果,他顿时一身冷汗,赶紧边下马边赔礼,小心哄得凌绝袖起身跟自己走。
玉千斩目不转睛地盯着凌绝袖,期望她至少能救下翎秋恨,但还没等凌绝袖走到铁架旁,身形便凭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心知那处看来是防御工事的壕沟里别有洞天,四周此时已扯了重兵把守,稍有妄动,只会枉送了凌翎二人性命,无奈之下,唯有静观其变。
日头一点点偏西,玉千斩握着洛神剑的手逐渐被汗水湿透。
云台之下,不安躁动的兵士屡有怨言。
玉千斩从不善忍,恼到极处便一剑朝下挥去,剑气莹莹扫在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枪兵面前,在沙土地上划出一道深达半寸的缝隙,吓得两个枪兵顿时腿软地跪地求饶,就在此时,她余光瞥见两道人影从凌绝袖消失的地方疾飞而出,随着铁架倒塌的沉闷声响,飘远而去,直到辽远未尽的视线之极,突地一瞬耀眼紫气腾升万丈,待她从突来的眩晕中恢复,只发现自己圆瞪的两眼里已是盛满冰凉。
这次,不是因为爱、妃。
【完结】了事
三国之战,没有人想过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就算有人想过,在没到最后那刻时,也只以为是自己的奢望——凶残成性,自私自利的凌绝袖以身殉国,以己一死,挽回了三国总计八十二万将士。
汐海国君汐青俨在战后,亲自向仲景女帝递上降书,自此,曾经分据天下的二十四国,仲景独霸二十。
“先皇以一己之力挑茫茫苍生之祸,汐海妄受此恩,德降于仲景,聊表汐海万民臣服之情。”那时,汐青俨跪在龙阶下,双手捧着降书。这次,挑字已不再是二声。
堂上人,除了他,没有一个不清楚,凌绝袖决没有他说得那般伟大,一切都只是凑巧而已,但既便明知如此,有些决定了后果的事,并不能因为目的的不纯,就能被轻易否决。
“小王已派人搜尽汐海境内,然至今未见先皇尸……”
“闭嘴。她不可能会死。”
此不期之言,龙椅间传出,来得轻轻漫漫,无比淡薄,却令汐青俨不由跪得更低——仲景女帝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朝上说过一句话了,不是因为前段洛莫持续封起她的软筋穴,那并不能让她失语,而是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出声,即使是已能行动自如的现在,她红艳欲滴的红唇与苍白消瘦的面颊也不应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谁要再说什么尸首遗躯来咒她,朕便将其千刀万剐。说到做到。”
洛莫看不下去,从皇案上取了一纸圣谕,照本宣科道:“即日起,仲景各郡及属内附庸国,以寻画中之人为首要责任,竟者,求财得财,求国得国,钦此。”她将墨染宣纸交给林不怀,随即展开一幅等身画像,画中,正是凌绝袖吊儿郎当,闲逛于庭的样子。
几个时辰后,龙凤楼内玉千斩正拿着锉刀替翎秋恨修指甲,有个楼内画工临了皇榜上的人像,捧到她面前,附上皇榜之言,玉千斩听罢,颁了赏便打发他退下。
翎秋恨有伤在身,卧床数日,也是少言,种种情愫,玉千斩心照,只在旁体贴照料,不敢去招惹她。
“沂儿真是太痴了,明明告诉过她的。就算不被反噬,那种伤,还能活吗?不如趁早断了念头,静下心来,理事治国罢。”翎秋恨平视床帐,说得残忍,内里却早化秋水一潭。毕竟,眼见当时情景,她纵然心如磐石,亦必为之动容,更何况她是个曾经为凌绝袖倾身一跪而泪洒满襟的女子。只是,只是她有她身为局外人应有的理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被玉千斩从散乱的铁柱下抱出后,她一直保持着清醒神智,几个日夜马不停蹄奔往仲宫,向翎绮沂交代了她所见所有,哪怕被脚钉刺透的双脚有可能因得不到及时处理而就此失去功用,也在所不惜。
凌绝袖没有瞎,这本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