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的眼眸是澄清的,语气直爽包含了满足。虽然身居卫王府,每天的日子是单调的,但是这个地方风雨不侵,卫王妃也没有阿芳曾经担忧过的,用石城太太们虐待小妾丫头的各种手段对付她,略有些冷言冷语,绵里藏针的机锋,阿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也就两边安生了。
李斐蔚然叹道:“昨儿五嫂说这两年没有亏待过阿芳,我其实是不太相信的,口说无凭不是?今日一见我就信了,信得真真的,五嫂果然没有亏待她。”
孙玉燕对阿芳贫贱的出身有一种鄙视,而对阿芳现在这种安之如怡的神态又有一种忖度,最后化为无法用言语道出的惆怅,道:“你是个实诚人,将来为王爷开枝散叶,我会为你请求加封的。”阿芳已经是侍妾,加封便是侧妃。若阿芳在一年年的岁月中仍能不改初心,又生子有功,即使她不张口,隔壁的寿春公主也会指手画脚的。所以还不如她来开口,既彰显了贤惠大度,面子上也好看。
李斐又略坐了坐就告辞了,孙玉燕和阿芳相送至二门。
马车行驶在西元街上,一队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官差骑着马迎面急行,见到襄王府的马车也没有避让,只是缓了缓速度而过。幽露掀开车帘观望,道:“王妃,是东厂的番子。”
皇上从元祐十年之后,日益亲近宦官,现在这波人疾驰而去,是去干什么?
等李斐到达襄王府的时候,皇上命东厂番子去干什么也知道了,
皇上命东厂逮捕了礼部右侍郎姜梵,几日后皇上下了中旨,以姜梵窥伺诸侯王以邪意,漏泄禁中语而绞杀,姜家流放辽东。
中旨是未经凤台鸾阁,既未经政务决策中枢,就向政务执行部门颁布的诏令。因为东厂有监察逮捕审问之权,还没有处决的权利,姜梵被东厂逮捕审问清楚之后,就移交了刑部,所以皇上的中旨是下给刑部的,由刑部来绞杀姜梵,流放姜家。
禁中语是君王向臣子所说的不能公开的话,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就是这个意思。
本朝是帝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们对于皇上未经与朝臣商议而下达的旨意也不是奉若圭臬,至少领了圣旨的刑部尚书张笃卷了圣旨,立刻就进宫求见皇上,去请皇上收回旨意。
漏泄禁中语的罪名听着好吓人,但是皇上一言而断,说是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姜梵泄露了天机,说杀就杀,鼎立庙堂的国家栋梁未经过三司审核,说杀就杀?
真以为朝堂上的臣子是天子家奴?文人们是有骨气的,文人的傲骨不是帝王一巴掌拍碎的,那是君臣之间一次次的拉锯和交锋。所以刑部尚书张笃之后,又有刑部员外郎李褚归,大理寺丞洪洸,都察院杜正江等三司法十五位官员连本上奏,请求皇上收回中旨。
“目无君父,着实该杀!”皇上在乾清宫内困走,一身的戾气道:“杀!杀!杀!”
显然,皇上不止要杀姜梵,皇上这会儿盛怒,是想把张笃等十六个不肯奉旨,在外面求见的官员都杀了。当然,这也只是皇上想一想而已,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那些人要是都杀了,皇上就成全了那些人死谏的美名,寒了满朝文武之心,又把自己置于了暴君的境地。
内侍宫女们全部留在殿外,端着一碗汤盅的宁妃也是忐忑的进入内殿,小心翼翼的道:“皇上……”
“出去!”皇上一声爆喝。
君威阴寒,宁妃垂下头,赶紧转身准备走了。皇上自己想一想,不能被那帮不肖的臣子气坏了身子,又喝一声:“回来。”
宁妃应声就回来了,一点儿一点的抬头道:“皇上,您昨儿说今天还要用臣妾做的土茯苓三豆筒骨汤,臣妾在宫中等候,见不到圣驾,想着您可能是一时事忙,臣妾就把汤送过来了。”
“你倒是乖!”
比起前朝使唤不动的臣子,自然是后宫任人捏扁揉圆的女人,令人心情舒畅许多。皇上这样的想法好像是贬损,但是对于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这确实是他对宁妃的赞赏。
瞧瞧,瞧瞧,随口一句话都奉若神明,这才是做帝王的潇洒。
宁妃见皇上稍稍平静了些,也是大松一口气,把甜白釉的汤盅端过来。
君臣僵持,那头十六人在御道上跪着,皇上气得肝疼,午膳也吃不下,这会儿深呼一口气,便把热腾腾的汤盅接过去,吃了几口又燥又热,额头就出了一层虚汗。
宁妃侍立在旁边,手上也没把扇子,就折了一方帕子给皇上扇出一缕清风,扇了两下,又情不自禁的去擦拭皇上的额头。
这般温顺的神态,轻柔的举止,令皇上阴寒的脸色又融化了,皇上感慨道:“外头的人,能有十分之一如你这般体恤于朕,朕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宁妃笑了笑,后妃朝臣各自有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说话不知道对错,还是不要说得好。
“太子是不能立的!”皇上好像是在教导宁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皇室内父子相煎得还少吗?都是立了太子的缘故。一旦立下了太子,太子就会被无数在朕这里得不到荣宠的人拥护。”
“小人,那群小人!”皇上越说越激动,拍案道:“那些拥戴太子的人,都巴不得朕早死了呢,然后改朝换代,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家的骨肉之情,就是被这样的小人离间。太子位,这是催朕的命呢!”
皇上说的话,也是有几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