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不到一年,然后就是临安的一场血雨腥风。
千户死的也挺快,人回不到昆明,她带着大夫和药材奔到元江,医治了三日,伤重不治身亡。
陆家和李家满目的素缟,千户改嫁的那个娘,沙麻土司太太,和改嫁之后生的一双儿女及部族里的许多族老都来了。在丧礼上,土司太太痛恨连累自己儿子致死的媳妇,灵前就是不断的斥责声和谩骂声。
据当时丧礼上的人说,本来就已经形容枯槁的她跪在婆婆面前听完了所有的训斥,然后晕倒在灵前。
丧礼过后,她搬到了圆通寺,每天扫佛塔,炒经卷,做佛前供果,生活就像一滩死水。
千户死了,他们又没有孩子。世袭的云南后卫正千户无子而除,按制是这样处置的。但是沙麻部落想让千户同母异父的弟弟承袭,同母异父,不是陆姓,军府没有允准。沙麻部落那些老家伙,包括她的婆婆,逼迫她和十三岁的小叔子再婚,这也是有说法的,罗罗有收继婚的风俗,可以小叔娶寡嫂,他们想这么生一个男孩子,再过继给千户,孩子长大之后再承袭军职。
一群南蛮,一个后卫正千户就废那么大的劲儿。
在李家的门前,沙麻土司太太让她以命换命,和小叔子成婚。
这桩婚事,李家和她本人当然是不能答应的。数月之后,她成了宁妃宫中的女官,黔国公府与她私定,让那位十三岁的小叔子,就是龙武洲,再满十六岁之后承袭云南后卫正千户。
赵彦恒知道了详细的过往之后,他忽然就可怜起了死去的千户。死的那么早,应该死的不甘心吧。不过他马上就充满恶意的发笑了,死得早,死得好。
他的心里扬起丝丝涟漪。
他把自己设想成了千户,他愿意陪她骑马,陪她礼佛,在简陋的茶馆喝粗茶听评书,串遍所有的街头巷尾找吃食。他那时候是那么想的,她失去了丈夫一定很寂寞;他失去了阿懋一样,就一直很寂寞。
也许两个寂寞的人挨的近一些,就不会寂寞了。
后来,朱妙华声嘶力竭的辱骂他,说他也不讲究,说宫里有的是清清白白的人不要,偏偏要一双别人穿过的破鞋。
不就是寡妇嘛。
为什么要破鞋破鞋的说得那么难听,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
因为她有丈夫的时候,他有阿懋啊。
该来的人来,该去的人去。命数和缘分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怎么来去。
赵彦恒头重脚轻,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晃了晃,他扶着石桌走到李斐的身边,脚实在太轻了站不住,他慢慢跪坐了下去,头慢慢的挨了过去,挨在了李斐的腿上,好生好气的说道:“你有千户,我有阿懋。都是不在的人了,我们都不要介意了,好不好。”
萧懋,他第一个怎么挽留,都挽留不住的人。即使不是病故早逝,他心里也明白,他留不住阿懋了。
他们已经长大,他想成为一个铁腕执政家,和君主生死相扶。他所有的作为,都必须服从这个意志。
所以他们长大了,就不可以在一起的,一个遭人非议的人,成不了一个执政家。
李斐冰封住的表情动了动。
千户?
陆应麟……明瑞!
一盏翠绿色的宝石花,在李斐眼前出现。那是陆应麟送给她最后一件礼物。在离开昆明之前,她把那一盆宝石花移栽到了塔尔寺。
塔尔寺是昆明南郊一间不起眼的寺庙,只有一个殿阁,供奉了一尊弥勒佛像。
宝石花多枝叶片重叠簇生,莲座状叶盘酷似一朵盛开莲花,经年累月的盛开在那里,寓意永不凋谢。
此番深情厚谊,她只能供奉到弥勒佛像前——愿与你来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