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柔是想拉着太和一起逮小天鹅,这一下就纠结了,前方有一棵银杏树,六月的银杏树是碧绿色的,枝叶葳蕤,她和宁妃就是坐在那里一边乘凉一边等候小天鹅上岸,可惜没抓到小天鹅,思柔拽着宁妃的手撒娇道:“鹅,鹅。”
宁妃明白女儿的意思,却是不会迁就她,道:“鹅已经被你赶到水里去了,你先和妹妹玩会儿,待会儿自己抓。”
李斐有意和宁妃亲近,不动声色的松了一下手。站还站得不太稳的太和就往思柔的身上倒,李斐再稍稍扶着一些,就做出了太和依恋思柔的样子。
太和是个有比较之心的娃娃,撑着思柔走了一步,两条腿就像面条一样的软了下来,李斐提着她对思柔笑道:“四妹妹,你看五妹妹还不会走路呢。”
真的是不会走啊!
一岁零三月岁的思柔似是很愁苦的叹了一口气,牵了李斐的衣摆,把她们带到树荫下。
树荫底下铺了一丈长的簟席,一边陈放着一张黑漆描金云蝠纹四方矮桌,上面摆了一个白玉蝠寿双全连盖香炉,蓝烟袅袅。簟席四周随处放着用鲜草编的小盘子,茉莉,石榴,蔷薇,天竺葵,九里香,黄刺玫……不知道多少种花,散乱在簟席上,真是把西苑开花的植物都祸害了一遍,堆出了一张花毯。还有三只黑壳白点的天牛,由一个宫女跪坐着牵着,系着细棉绳爬来爬去,一只勉励飞了起来,又一头砸下去。李斐抱着太和,把她放在正中间。然后和宁妃席地坐在矮桌的两边,看着两个小孩子在那边玩。
思柔很大方的,给了一根栓着天牛的细线叫太和拿着。
线太细,太和一把抓着也抓不紧,天牛往外爬,线就从太和的拳头里流走了。思柔眼睁睁的看着,慢悠悠的对着摊着手掌的太和念了一个字:笨。
太和笑得像个笨蛋!
两个小孩儿总归是和睦的样子,又有七八双眼睛盯着,宁妃转过一双美目道:“听说淑妃姐姐咳得嗓子都哑了,我本来该去探望,只是我一去,姐姐少不得起身应酬我……依着我自己的脾气,我要是在病中,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养病吧,我是最不耐烦人在我面前走动的,所以我只遣人去问候了,现在姐姐的病情怎么样了?”
淑妃宁妃,都是美人,音容大异。
淑妃是浓丽的,凤眼生媚,红唇含情;宁妃是清雅的,脸庞圆润,肌肤白腻。淑妃说话像大珠小珠落玉盘,宁妃说话像流水十八弯,细气慢语。
李斐慢条斯理的说话,道:“王爷很担心的,今天早膳都没胃口,吃了三个花卷就过来了,见了母妃一番细问才松了眉头。病势虽然看着厉害,也只是一时被时气所侵,病症发出来,徐徐用药,散了病气也就好了。”
“姐姐病好了,我再找她说话。”
宁妃手向外伸,自有宫人把一个浅浮雕二乔读书竹香筒放在宁妃的掌心,香筒弥散出来的气味和香炉袅袅升起的蓝烟是一样的,李斐取了香炉的顶盖,宁妃点了一支香插上,又把香筒递给李斐,好奇道:“你能闻出来,这是什么香?”
李斐仔细品鉴了一番,道:“是荔枝壳和夜来香的种子等其他香料配伍出来的合香,再多我就不能知道了。”
宁妃道:“你懂得真多!”
李斐也不谦辞,道:“南海药谱上有记载,荔枝成熟的时候,人没有采摘则百虫不敢近。我在闺阁的时候,总是看这些书。母亲做着倒卖香料的买卖,雇了一些合香的师傅,我看了书又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学而实践之,就略懂了一些。”
宁妃嗟叹,道:“李夫人,这些年过得辛苦。”
本是书香名门之女,一等公爵夫人,一朝失势,就要白手起家挣钱了,其中的辛苦,自是不与外人道哉。李斐颔首淡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李家在西南多得黔国公府照拂,凭是什么事,找了一座靠山,就事半功倍了。”
宁妃坦然,道:“襄王妃也在说我吗?”宁妃郭氏,和黔国公府是连了宗的,按宗谱排,和郭坤是同一辈。
李斐没那么高洁,目前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总是要笼络一下的,李斐显出一两分亲昵之态,道:“娘娘不是二表哥的同族堂妹嘛。”
宁妃莞尔,道:“我的母家没有官位,也没有名声,只是一户安分守己的庶民百姓之家而已,一朝点名入册,香车入京,奈何天下美女如云,似我这般没有根基的,是宫妃还是宫婢,没有遣返的可能。”
本朝大选选嫔妃,小选选宫女,但是正要执行起来,往往混在一起挑。朝廷选秀的召令颁布,就有许多的花鸟使散入民间,择其清白良家的美貌女子登基入册,多是平民之家的女孩儿,这种事情摊在头上拒都拒不得,当地官吏自己想献上女儿的,也无不可。然后佳丽齐聚京城,一番遴选,择其优者当宫妃,余下仕宦之家的女儿发还,没什么来头的,就收入宫廷当婢女了。
宫妃和宫婢,这是天壤之别了,既然都要进去的,当然要尽一切办法力争上游。
“黔国公府目光如炬。”李斐的笑容柔和。
皇上不至于顾忌着黔国公府的权势去宠幸一个女人。是选秀的路上太多的弯弯绕绕,没个后台,一大半的美人躺在半截路上。宁妃和黔国公府连宗之后,黔国公府资助了她钱财和人脉,又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把美人该有的气韵锤炼出来。在美妇如云的后宫,宁妃才有了让人瞩目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