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在他周围的颓败气息上清晰地感受到,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这次梦言没有心软,也不用下牢狱,结果既定,直接问斩。
但砍头到底是吓人的,梦言接受不了,让人拉了乌雅阳云出去,就不再过问。
然后是晁千儿。
对于晁千儿,梦言心知她的犹豫反转,也为此而心生……矛盾和疑惑。她本来是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只要她不说,自己始终都没有发现她心底那点念头。就算是何柳林的变故迫使乌雅阳云开口供出他,自己也要思考一下这些情报的真实性。
梦言是真地信她。
她偏偏要把自己给卖出去。
简直不符合她一贯善于掩藏的形象。
梦言让人把她关在流华别院,处理了乌雅阳云之后才去找她。比起审问这个词,倒不如说是找她谈了话。
晁千儿全没有以往的火热激辣,整个人淡漠平静,不用梦言开口,她自己什么都说了。
先皇立诏时是她在一旁研磨伺候,当时的场景,先皇写了什么内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是她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先是给了乌雅阳云,而后是透漏给殷正青。
梦言不解:“你到底是帮谁?”
“谁能帮我,我就帮谁。”
“帮你什么?”
“帮我……”晁千儿看梦言,突然笑了一下,“出这个皇宫啊……”
看惯了她浓妆艳丽的样貌,突然褪去浮华,竟然会觉得这张脸平庸无味。梦言知道那是因为对比太过明显,其实晁千儿本身的相貌,也是清新脱俗,竟然带了几分灿烂清新。
只是眼角的细纹没了遮掩,全都暴露出来。
晁千儿紧紧盯着:“我只是个走江湖的戏子,我不属于这四方天,你明白吗?我应该落入那沼泥之中,演给世人看。而不是站在一个帝王的身边,假装给她一个人看!”
梦言皱眉:“先皇待你不薄。”
晁千儿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她才开口道:“穷苦人就该过穷苦日子。我应该在戏班子里,忍气吞声地受他们欺负,竭尽全力摆出笑脸去迎合那些显贵之族。”
梦言摇头:“我不懂。”
晁千儿忽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出宫。”
“你可以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放你出去,护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这次晁千儿长久地沉默下来。
梦言临走时问她:“你对先皇,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
晁千儿的眼中突然落下泪滴,无声无息的,只迎着光,清透明亮。
一直保持沉静冷淡的人,突然就崩溃了。
梦言懂了。
在自由和感情之间反复挣扎,她最后还是迷失了自己。
梦言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也没来得及问在先皇和乌雅闲之间,她心之所属到底在何方,就接到禀告。
晁千儿于流华别院,自缢。
梦言瞬间慌了神,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言还想去问她肯否回到正途。抛却那些晦暗不明的思绪,出宫去好好生活,这样好不好。
但她的身子已经凉了。梦言摸她的手时,肤质仍旧细腻柔软,却已经凉透了。
当初把流华别院赐给她时,她还求着自己,说是不想一个人住那么偏远。
结果她却是死在了那个偏僻安静的地方。
梦言想不通她以前说过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愿冷清,又到底是有几分真心?
她就死了。
继晚烟之后,晁千儿也死了。
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次大发雷霆,流华别院的侍从拉去重责,藤仗打下去,没有个叫停的时候,四处都是哭喊声。
直到初云扶着谢又安跪在她面前,梦言才回神,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叫御医给他们瞧瞧伤。”
初云暗自松口气,忙出去传话。
大殿只余梦言坐在上位,谢又安跪在下首。
一片寂静。
梦言从台阶上走下来,停在谢又安面前。
不用她开口,谢又安扶着伤口站起来,长身玉立,要低下头去看梦言。
梦言再忍不住,泪决堤而出。
谢又安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然后迟疑着探到梦言身后,揽上她的肩,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柔软的身体在怀抱中,如尘埃落定般的心安。
所谓lún_lǐ常纲都崩塌消散,这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相对相拥的两个人。
但谢又安清醒地知道,这拥抱其实只是一个安慰。为了抚平她的悲伤和痛苦而存在,再没有往下延伸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谢又安还是心存感激,把这呼吸间的时光分成无数段,一点点存放在心底。
便是日后再无机会,只要能回想起来,心里就是暖的。
因此谢又安其实不太愿意讲话,不想让言语来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宁静。在这样的时刻,她还分出心来期盼,能长久停留在这一瞬该有多好。
哪怕是多延长一炷香的工夫也好。
但世事从来不如愿,南清嚎啕发泄了一阵,后退一步,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转身了。
谢又安立在原地,心知这是不能追上去的。脚下困顿许久,南清说:“你回去歇着吧。”
谢又安没动。
梦言背对她,鼻音浓重,带着少女的清婉,补充道:“此番你护驾有功,等你伤好了来领赏。”
做这些……我难道是为了赏赐?
谢又安心底的火凉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变得明灭不定。
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