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偷偷掐了小姑娘一把,不让她多嘴,并接过她手里的药油,端起弟弟的头亲自给他涂抹,“你娇娇姐姐也不是骂你,她就是心疼你这一脸伤。”
“我知道的,我也没生娇娇姐姐的气。”
小姑娘哼了一声,“你就算生我气也要说,往后要是我还知道你为了替我瞎出头,被人打成这个傻样子,回家我也给你揍一顿。”说着说着,小姑娘的语气又不知觉地软了下来,“你看被人说两句又不疼,但被人打得多疼呀。”
“你娇娇姐姐这话说得没错。”顾辞接口道,一边替他抹药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诫他:“阿宝,不管什么时候,咱们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往后遇到这种事了,不要瞎逞能了。你看这脸上的伤,不知要多久才能好,这额头上的包,你放学回家就给你抹了药,这会都还没消,反倒青了,疼不疼啊?”
“不疼……”
“还瞎逞强呢。”小姑娘嗤了一声,瞧着他一脸的青青紫紫,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咱们也不讨什么公道了,就让姐姐把他们都去揍一顿,让他们看看疼不疼……”
顾辞反手就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就少在这火上浇油了,这些破事儿还不是你不听话给闹腾出来的……”
这旧账翻的小姑娘立马老实了,生怕自家姐姐越翻越多,赶紧找了个去打水洗脸的借口溜了。
顾辞也没管她,继续替阿宝抹药。
到底是血缘最亲厚的弟弟,顾辞瞧着他那苦巴巴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替他抹好了药之后,才柔声同他讲道理,“阿宝,咱们做人是要善良,但善良也分人,我们求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有些人却把我们的退步当软弱可欺。今儿这事,但凡懂理些的人家,都不会有脸上咱家来要说法,可你也听到他们怎么说的了。”
“姐姐,都是阿宝不对……”
“不是阿宝的错,阿宝没错。”顾辞摇了摇头,捧着他的头,让他抬起头来,“你还小,就该活泼些,闹腾些,男孩子打打闹闹都是常事,就算闯点小祸,姐姐也能给你担着。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什么都替人着想。你也好,娇娇也好,姐姐对你们没有那么多高期待,真的只希望你们活的自在些,身体能健健康康的。”
阿宝被她说得脸腾地就红了,他眼睛躲闪了两下,最后哭着声音道:“姐姐,对不起,阿宝也自私,阿宝是因为喜欢读书,怕夫子真的因此不让求我去学堂了,才、才不想让你去的……”
顾辞微微一愣,随即又笑了,她虽然没有料到阿宝竟然还有这样的小心思,但想起他对读书的喜爱程度,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只要你想读书,姐姐定会让你读书的。如果顾夫子因此不收你,那只能证明,夫子也不是个明事理的人,那这样的夫子,阿宝不要也罢。再者,姐姐原就打算,等娇娇身体养好,把地里的麦子收了,咱们就搬去镇上。”
阿宝擦了擦眼泪,“那、那到时姐姐会送我去镇上的学堂读书吗?”
“那当然。”顾辞捉住了他的手,“别擦,姐姐刚刚才给你抹的药油,快别哭了。往后姐姐和娇娇姐姐还得靠着阿宝了,自然要让阿宝有大出息。”
心头最担心的事解决了,阿宝大大地松了口气,“我以后肯定会加倍努力学习的。”
“姐姐也相信阿宝。”看他小脸又笑了起来,顾辞也就放心了,帮他把炕铺好,“今儿这事别想了,快好好睡觉,明天姐姐送你去学堂。”
阿宝自己脱了外衫,钻进了被窝,“姐姐和娇娇姐姐也早点休息。”
顾辞点了点头,守着他入睡了才出了屋子,正准备往里屋去的时候,竟发现小姑娘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仰面望着天上。
“娇娇,怎么还不去睡?”
“姐姐。”娇娇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抬头,并伸手指了指那西边的月亮,“我晒月亮了,你看,银月如钩,这月亮多好看呀,今天的星星也亮晶晶的,都在跟我眨眼睛似的,母……我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姐姐,你看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就是你娘亲变的。”
娘亲?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她娘亲已经死了快十八年了,她早就不记得她的音容面貌。
小姑娘之前从未提过这个称呼,今晚突然提起来,大约只是这月色太熟悉,勾起了她对自己真正亲人的思念罢了。
然而,据上辈子的史书中记载,康锦女帝是在建安元年,中了西皖的蛊毒,那蛊毒发作时,锥心蚀骨的疼,最终实在熬不下去了,兰贵妃亲手将她杀了,随即紧随其后去了。
如今是建安三年,距离康锦女帝之死已经有两年了,当年南安王夺位的战争中,顾辞不知道小姑娘是何时逃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小姑娘知不知道这些事。
她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后又看着她的背影。初夏的天,还是有些乍热乍冷,小姑娘仍旧穿着白日的薄短衫,许是悄mī_mī地长了些个头,她惊讶地发现,这去年刚入秋做的新衫子竟然袖子有些短了,小姑娘细细嫩嫩的手肘露了一大截在外头,在清凉的月光沐浴下,让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单薄,且寂寥。
许久之后,顾辞在她身侧蹲了下来,将她的手握到手心,“不能伸手指月亮公公,弯弯的月亮公公会刮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