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换主刀医,由我切除肿瘤及完成全部主动脉置换术”
她走到了张主任的位置上:“待会儿心源来了再换回来,移植不是我的强项,希望您全力以赴”
“你……”他还想说什么,被陆青时用胳膊肘挤下了台。
“麻醉医,体外循环准备好了没有!”向来不发火的人突然吼了一句,麻醉医吓得简直要跳了起来。
“好了,八点三十五分,体外循环开始”麻醉医按下秒表:“手术原定时长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三十五分钟,所以留给陆大夫的时间不多了,体外循环最多只能坚持二十分钟”
过了这个时间,何淼淼会全身多器官衰竭而死。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
“镊子”
“单极电刀”
“组织剪”
“助手用静脉拉钩拉住这里”
“好,给我血管遮断钳”
陆青时的手很稳,并不因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过去而感到焦躁,在手术台上,侵淫在自己的领域里,她是独一无二的王。
“还有十五分钟!”
麻醉医开始报时。
陆青时拿起了组织剪:“准备切除肿瘤”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着这一幕。
她事先已经遮断了肿瘤上下两端的血管,没有过多犹豫,一只手缓缓剥离着,另一只手沿着剥离出来的痕迹切断了肿瘤与周围组织的供给。
没有出血。
张主任大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
陆青时微微阖了一下眸子,悄悄平复了呼吸,拿镊子把肿瘤夹了出来,放进污物盘里:“送病理,肿瘤切除完毕”
“接下来置换人工血管”
“陆大夫,还有十分钟!”
陆青时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低头的时候被喷溅起来的血柱滋了一脸,放大镜上一片模糊,监护仪尖锐地叫了起来。
“血压50-80!”
“血氧在下降!”
“出血超过500cc!”
“快点,再拿五个单位红细胞来!”
陆青时浑身一个激灵,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源源不断的血涌了出来,红着眼睛拿纱布使劲压了上去。
“引流,引流,快一点!!!”
“多巴胺5经过导管投药!”
“加大氧流量!”
“再开一条静脉通路!!!”
“血呢!血来了没有!”
向来冷静的人有些歇斯底里,红着眼眶压着出血的地方不敢动,一块大纱布很快就完全濡湿了,温热的鲜血溅得她的手上,袖子上,衣领上,甚至脸上到处都是。
孟院长摘下眼镜,长叹了一口气:连陆青时也没办法止住的出血吗?
“血来了血来了!”护士飞奔进来把输血袋麻利挂上了,可是血压还是持续往下掉,一个储血器已经装满了,整整1000毫升。
“血压30-60!”麻醉医又经过导管向静脉投了药。
陆青时手里的第三块纱布也已经完全濡湿了,她扔在了污物盘里,却没再拿起来新的,而是颤颤巍巍地抓起了持针器。
“出血太多了,不赶紧止血的话会死的!”张主任也急出了一头热汗。
“我知道”陆青时红着眼眶,在因为出血而模糊的手术视野里翻找着出血点。
“得赶紧找到出血点缝起来,纱布按压止不住血”
“吸引,吸引,快一点!”一助手忙脚乱,张主任一把推开他:“我来帮你!”
陆青时点了下头,在温热的血流里感受着断掉的部分,时间仿佛缓慢拉长,她本应该心无旁骛,却想起了第一次见淼淼的时光。
那是她来到仁济医科大的第一年,失意潦倒,淼淼刚刚两岁,被诊断出了先心病,妈妈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小小的孩子把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摊开是一颗被捏化了的大白兔奶糖。
糯糯的嗓音口齿不清:“阿……阿姨……次……次……”
那颗糖果陆青时保管了很久很久,直到它化掉,也没舍得吃。
鼻子很酸,胸腔很涩,她看了一眼嘴里插着管子脸色苍白的何淼淼,泪盈于睫,拼命控制住不让它落下来。
“出血点……究竟在哪?”她咬着牙,红着眼眶,泪水在眼底打转,汗水湿透了手术衣。
“陆大夫,循环停止还能再坚持五分钟!”
“陆阿姨,等我好了,陪我玩好不好?”
“好”
“循环停止还能再坚持三分钟!”
“淼淼,再见”她冲她挥手告别。
她也站在一片白光里跟她道别:“陆阿姨,再见”
“循环停止还能坚持一分钟!”
小小的孩子终于站了起来,那道门在她眼前打开,她回过头来看着爸爸妈妈,流着泪:“爸爸妈妈,再见”
“不!!!”陆青时嘶吼出声,在麻醉医倒数的时候声音里用镊子夹起了人工血管。
她的手速已经快到让人眼花缭乱,那是一种只能用高速相机才能捕捉到的美感。
孟院长又把眼镜戴上了,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扶椅。
“五”
鼓点一样的心跳响了起来。
“四”
“三”
“二”
一手持针,另一只手飞快打结,这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本能,某个瞬间孟继华甚至觉得,她是超越了手术机器人的存在,陆家培养出了这样的人才,陆青时本身却桀骜不驯,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