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整理床铺的手滞了一下,喃喃:“十年”。
郝仁杰没听清:“什么?”。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
她低头,攥紧了床单,豆大的泪水砸了下来。
“十年,没有人会比她更好”。
飞机缓缓滑向跑道,方知有一直看着舷窗外,仿佛下一刻那里就会有人飞奔而来扑进她怀里。
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归借她抄的作业。
于归替她记的笔记。
她课本上于归的涂鸦。
一起值日的黄昏。
一起画的黑板报。
一起在办公室挨骂。
一起喂的小奶猫。
表白时她窘迫的侧脸。
第一次亲她时攥住自己衣服的手指。
第一次做/爱后她通红的脸。
……
飞机离地起飞的那一刻,方知有知道,自己把最好的十年永远地留在了锦州。
陆青时情况平稳下来之后,秦喧也处理完了老宅的事情,即将飞回上海工作,走之前她还有东西要交给她,于是敲响了陆家的大门。
出乎她意料地,开门的却是陆旭成:“陆老……”。
老人让出半边身子:“小秦啊,来,坐”。
顾衍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来了啊,正好一起吃饭吧”。
秦喧换鞋:“好”。
因着多加了一个人的原因,顾衍之又多做了几道菜,饭菜上桌,几个人边吃边聊,比起上次见陆旭成和顾衍之的关系不说其乐融融,起码也算是相敬如宾了。
若是青时能看到,应该是很欣慰的吧。
吃到差不多,陆旭成拄着拐杖起身回房,把场地留给年轻人。
秦喧这才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她。
“这是……?”
“青时的遗嘱,已经拜托我做过公证了”。
顾衍之心里一紧,眼眶就红了,她捏着薄薄的文件夹半天没吭声。
想也不用想,继承人那一栏里肯定都是她的名字。
如果是从前,倔强的她肯定不会收,但是事到如今,顾衍之只是轻轻笑了笑:“谢谢,我替她保管着”。
秦喧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没事吗?”
作为医生的直觉,她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好,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分外平静,不是真的看开了,就是把痛苦隐藏得太深。
顾衍之送她到门口,摇头:“没事,我想好了,哪怕她变成植物人,我也会一辈子陪着她”
“顾队长,顾队长,又来了啊”去医院的次数勤了,大部分医护人员都认识她了,偶尔聊天寒暄,像朋友一样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顾衍之只是笑笑,在病房门口穿好隔离衣,腋下夹着一本书进入了icu。
每天固定的两个小时探视时间,从冬天到春天,她风雨无阻。
陆青时书架上藏书众多,三个月里,她已经读完了大部分宗教哲学、文化历史、生物科学,今天读的是博尔赫斯的一本诗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
她慢慢说,陆青时静静听,这是独属于她们的静谧时光。
一个小时之后,顾衍之放下书,替她擦洗身体,把换下来的衣服装进塑料袋里带回家清洗。
青时爱干净,所以这些事情她每天都做。
离开时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跟她道别:“明天见”。
回到家里,陆旭成早起晨练顺便把菜也买了回来,顾衍之少不得埋怨:“您腿脚不好,这些事让保姆做就好了”。
老爷子气得要拿拐杖打她:“我还能动,好的很呢!”。
顾衍之笑笑,不予理睬。
她做饭手艺好,老爷子不免多吃了几口,再想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孙女,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了?”
顾衍之咬着筷子含糊不清答:“嗯”。
“我不是说这个”老人面色难得严肃起来。
顾衍之一怔,抬眸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又低下头。
“嗯,我不会再找其他人”。
陆旭成一辈子古板迂腐,作风正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孙女会变成了同性恋,偏偏对象还是个一根筋死脑子的。
老人哆嗦着嘴唇,似拿她们没办法,又很快平静下来:“不会觉得对你不公平吗?”
“她爱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公平”她答得坦坦荡荡,目光一派澄澈清明。
陆旭成看她半晌,神色莫辩,在医院里工作了大半生的人其实从不信这些情呀爱的,在天灾人祸生老病死面前都跟纸糊的一样。
但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
这些天她的隐忍,她的痛苦,她的眼泪,她对青时的呵护与关心……
老人都看在眼里,并且心里有数。
“我明天回北京,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再多待一阵子吧,等青时醒了……”顾衍之挽留。
陆旭成摇头:“我还能活多久呢,死也要魂归故里,更何况也快开学了,我得赶回去给孩子们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