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忍不住乐了:“哎,那时候你多大?”
“一两岁吧”
“那你怎么知道的”
陆青时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了”
“那后来呢,你们关系为什么变得那么差了?”
说到这里,陆青时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03年非典在全球爆发的时候,我爸治疗患者的过程中不幸染上了病毒,我知道他是主动要求成为志愿者的,可我还是……还是有点恨我爷爷……换做是我,绝对无法看着我的亲人从鲜活走向死亡……最后找到了应对方法,我爸……也殉职了……”
“此后不久,我妈也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可是他在做另一台手术,不能为她主刀……我是真的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陆青时微微阖了一下眸子,听见了她的叹息,再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自己变得意外的平静。
但顾衍之知道,成年人的奔溃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
陆青时一定暗地里哭了很多次,才有现在这么冷静的时候。
“所以,你就考上了协和医学院,继承父母的遗志……”
陆青时打断了她的话:“不,我只是想向爷爷证明自己,我是和他不一样的医生,他做不到的事我会做到,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患者在我眼前去世,绝对,绝对不会”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经历过就够了,医生这种职业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更多人带来幸福感,而不是制造痛苦的吧”
顾衍之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嗯,你做到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最优秀的医生”
再往下的事是她的毕生之痛,她知道她不想提起,于是也就不再追问,她能跟她说这么多,从寥寥几句里窥见她前半生的缩影,那个她不曾了解也来不及遇见的陆青时,她真的非常开心了。
从从不开口示弱到袒露内心,陆青时在逐渐褪去坚硬的外壳,她也会小心保护这柔软。
“好了”顾衍之拿干净毛巾轻轻裹住她半干的长发,把人扶了起来。
“去床上躺着吧,我去拿吹风机”
虽然没喝酒,但她难得有了一丝想要倾诉的yù_wàng呢。
陆青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扯开了自己的浴袍。
光裸的肌肤上有两道蜈蚣一样盘亘在上面的疤。
一道在胸口,颜色很新鲜,是前不久手术留下的。
另一道在小腹上,淡淡的褐色,皮肤有些皱褶,是剖宫产留下的伤口和妊娠纹。
只是抚摸着抚摸着,就有滚烫的泪水落下来:“很……难看吧?生乐乐的时候难产,傅磊在做手术,我自己顺到一半,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室紧急剖腹产……”
顾衍之短暂的前半生里看过太多美景,从广袤无垠的撒哈拉到罗布泊的落日,从祖国最北的极光到最南的热带雨林。
从海拔最高的山峰到马里亚纳海沟,从潮湿闷热的西贡到贝加尔湖畔无人问津的小村庄。
但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如此震撼,仿佛这半生的追逐都有了归宿,她在她身上看见了流星——眼底闪烁的水光。
河流——划过肌肤的水珠。
冰雪——洁白的肌肤。
凸起的山峰。
茂密的森林。
……
半生所得尽收眼底,她难以抑制自己的热泪盈眶,虔诚地跪了下来,俯身吻上她的小腹,也吻上那道疤。
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陆青时微微闭上眼,浑身颤抖,只觉得长久以来寻找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第93章 小三
那天晚上好像发生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陆青时知道, 她把顾衍之从朋友这个圈里划到了另一个圈里, 她没有和女生谈过恋爱, 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在她吻上来的那一刻,沉寂多年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顾衍之是她的光, 是她的救赎。
最后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顾衍之做到了她的承诺, 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 耐心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帮她把头发擦干, 穿上内衣,套上外套,送她回医院。
那个晚上陆青时睡得很沉很沉, 自从乐乐去世后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了,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睡着的时候, 她的挚友也和别人翻滚在另一张床上。
向南柯从酒吧里捡到秦喧的时候,几个地痞流氓正缠着她, 她一拳揍翻一个,吩咐自己的人过来把这几个小混混带回局子里调查,自己则扶着她上了车。
“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烂醉如泥的人在车里闹起来, 向南柯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
“那你去哪儿啊?”
秦喧靠在副驾驶上看着万家灯火闪烁,说她醉了又很清醒,眼底静静流淌过寂寞。
向南柯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左打了方向盘,驶上自己熟悉她完全陌生的那条路。
深夜十二点,于归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里走,胳膊下夹了厚厚一本书以及几本稿纸,今天做了一台大手术,她准备整理整理和师兄一起发个论文,也不知道知有在家吃过了没有,她掏出手机来给她发消息。
对方回得很快:“做了饭在家等你”
于归脸上溢出一抹笑意,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