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处长这么说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她。
陆青时拉开椅子在徐乾坤旁边坐下,她虽然挂着副主任医师的职务,但毕竟不是行政主任,也鲜少过问这些杂事。
徐乾坤见她没什么反应,接话道:“那就这么着吧,通报全院批评于归,并且解除与她的劳动合同关系遣回原籍”
上午被打的那个男医生去五官科看过了,脸没什么大事,就是烫出了几道红印子,涂上药膏过几天就好了。
此刻捂着头龇牙咧嘴:“就这样?她医药费还没给我呢,把我打成这样毁容了怎么办?!我要告她!”
医务处长在桌上使劲戳着笔:“行了,你一个大小伙子被一弱不禁风的姑娘打成这样,不嫌丢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陆青时抱臂坐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孙医生惊喜地看了她一眼,腆着脸笑着:“还是陆主任明白事理,能为小的们做主”
郝仁杰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是陆姐……”
就算再不喜欢于归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陆青时从身后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病历扔到了桌上:“这是你拜托于归帮你改的病历吧,我什么时候给十三床下过医嘱要加易瑞沙了?”
易瑞沙属于没纳入医保的抗癌药,价格昂贵且不易购买,她知道科室里有一些医生与医药代表勾结起来从中牟利,以往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打着她的幌子去欺骗患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青时敲了一下桌子,嗓音虽轻却掷地有声:“私自篡改病历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
一室鸦雀无声里,徐乾坤轻轻咳了一声:“这个陆大夫啊……我们今天开会研究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比医生的清白更重要的?”陆青时反问他,指着桌上的病历:“这上面签的是我的名字,可是我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医嘱,他怕事情败露,去拜托一个规培生帮他把病历录入电子系统里,他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我和于归就得去局子里喝茶,而他……”
陆青时冷冷看了他一眼:“躲在背后坐收渔利,其心可诛”
孙医生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被揭发出来,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站起来反驳她:“陆主任你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是信口开河,我要告你诽谤!”
徐乾坤看了一眼桌上的病历,陆青时确实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
他心里霎时转过了无数个小九九,脸上却盈出笑意:“小孙怎么跟陆主任说话呢!陆主任虽然不是科室行政主任,但好歹也是副高,轮得着你在这大喊大叫,是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嘛,快跟陆主任道歉!”
言下之意既有维护他的意思,又暗指陆青时不要多管闲事。
“完了完了,这科室主任和副主任掐起来这我该怎么站队啊”郝仁杰紧张得不行,心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会是“站徐主任,掌握人事调动生杀大权”
一会是“必须站陆姐,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她牛啊!搞不好等徐主任退了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再看一眼周围的同事,纷纷垂着头不敢说话,他戳一下麻醉医,嘴里发出“次次”的声音。
麻醉医避开他的手腕:“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他又去戳骨科刘青云:“哎?”
刘青云挺直了椅背,默默离他坐远了些。
那边陆青时也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如果徐主任不能秉公办理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只能——”
她看一眼医务处长,常年游走于患者医闹之间的人早就跟老油条一般,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哎呀都是一个科室的嘛,这么剑拔弩张干嘛,你们二位都是领导,领导,这不也让下面的人看笑话嘛!还是一句话,咱们自己科室的事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了嘛!”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绢擦着汗,心里实际上把陆青时恨了个咬牙切齿。
医生拿回扣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她却是头一个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这叫人怎么下的了台。
“坐下,都消消气坐下说,病历的事肯定得查!还得好好查!肯定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位医生的!”
“但是嘛”他拐了个弯:“于归这件事影响也不小,都在患者中间传开了,陆大夫是她的带教老师,俗话说,教不严师之过,院上领导也商量过了,这件事陆大夫还是不太方便插手的,毕竟也要避避嫌不是”
“这说来说去还是扯到新——不是,于归身上去了”麻醉医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这陆主任到底什么意思啊?她到底是要保于归还是……”
郝仁杰翻了个白眼:“这你还没看出来嘛,咱们陆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身正气咧!”
刘青云叹了口气:“正气不正气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几个这日子又要不好过咯”
陆青时站着没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我避什么嫌?我一没吃回扣二没改病历为什么要避嫌?还是说——”
她看一眼不吭气的徐乾坤与坐在角落里的孙医生,再把目光落回到医务处长身上,褐色的瞳仁仿佛利刃一般深深扎进他的身体里。
明明从职称上来说,是他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此刻分明能从陆青时身上感到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