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哭了:“不……不能再有人牺牲了……赵书记……”
“我知道!”年过半百的老人也微微湿润了眼睛:“可是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命令下达给顾衍之的时候,她正在和刺儿头合力把一位被压在废墟下的女工抬出来。
“托头,托头,好,托住了,一二三,起!”一声吆喝之后,钢筋水泥板被液压剪稍稍抬出了一丝空隙,剩下几个消防战士一鼓作气把人半托半抱拽了出来。
“送送送,赶紧往外送”几个人抬着担架避开沿路的余火,与铺天盖地簌簌而落的粉尘往外跑着。
跑在最后的一位消防员突然跪了下来,担架一松,顾衍之稳稳扶住了,刺儿头去拉他。
“别管我……赶紧把人往外送……”消防员摘下呼吸器,大口呼吸着混合着有毒气体的空气。
“钢……钢瓶……没气了……”背上的报警器亮起了红灯,闪烁个不停。
刺儿头咬牙:“不,起来,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走!”
顾衍之回头看了一眼,火舌在吞噬大地,向来勇毅的消防队指战员微微红了眼眶,声嘶力竭:“刺儿头你他妈的赶紧给老子回来,这是命令!!!”
“刚从废墟底下抬出来五分钟,心跳微弱没有呼吸……”穿着橙红色防化服的消防员把担架抬到了她身边,简短做着情况说明。
这声音太过耳熟,陆青时猛地抬头,对上发红的一双眼。
“还有救吗?”
医生用力点了点头:“相信我”
顾衍之不再迟疑,起身奔向了火场,陆青时忙着急救没有跟她告别,她不知道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世上因果循环,何其玄妙,而对于顾衍之来说,这是她离明白自己心意最近的一次。
鱼在濒死的时候,会鼓起自己的鳃拼命扇动着,整个躯体僵硬着在地上弹来弹去,和人何其相似,氧气被抽离所以想要大口呼吸,可是吸进去的都是有毒气体,肺部针扎一般的疼痛,鼻腔气道逐渐被堵塞,就连有毒气体都呼吸不到了,视物开始模糊,想到了前半生的一些事,身子虚虚浮浮地好似飘在云端,这就是传说中的濒死感吧,消防员躺在地上模模糊糊地想着,直到坚定的脚步声穿过迷雾而来。
顾衍之一把扶起他:“兄弟坚持住!”
刺儿头也挑了他的一只胳膊架上肩头,与顾衍之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着。
“队长……放我下来……”虚弱的声音响在耳侧,顾衍之偏头怒吼:“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老子当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直到走出了火场,离警戒线外的安全地带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顾衍之把人放了下来交给刺儿头。
“带他回去,找陆医生,她会想办法救他的”
刺儿头回头,她已经开始往下卸沉重的装备,泡沫式灭火装置,干粉灭火器,重达二十公斤的防化服,除了正压式呼吸器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穿着深火焰蓝的作训服,犹如一柄出鞘利剑。
刺儿头似有所觉:“那你呢?!”
顾衍之把通讯器别进上衣口袋里:“我有别的任务”
她轻飘飘说完,按下了通讯器,开始往回走:“各班注意,各班注意,撤离,撤离,全部撤离至警戒线外”
没有人质疑她的命令,耳返里传来整齐划一的“收到”。
不时有从火场里跑出来的消防员路过她身边,天地间苍茫一片,顾衍之身形单薄,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走在逆行的路上。
“陆大夫,救救他,快救救他!”刺儿头抱着人跑了过来,陆青时正在给另一位伤者做胸腔闭式引流,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先放下,护士,快速补液”
刺儿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陆大夫先救他!”
陆青时的目光落到伤者穿着的橙红色防化服上,面色依旧没有丝毫迟疑,震开他的手。
“生命面前任何人都没有优先权,我都要救”
“听着,顾衍之,看见厂区里最高的那栋建筑了吗?”
顾衍之拿起通讯器:“收到”
“那是整个化工厂的库房,里面存放了大量氯乙烯以及其他化学原料,因为车间起火爆炸的缘故,聚合斧和分离塔的阀门都被震松了,通风橱排风扇也停止了工作,你的任务是关上总控制阀门,并且修理好通风橱的故障”
依旧是坚定不移的一声“明白!”。
对方却顿了顿,语重心长:“排风扇停止工作四个小时左右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有可能有毒气体泄露的不多,也有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样,活着回来!这是命令,清楚了吗?!”
顾衍之松活着筋骨,从横在面前的水泥板上一跃而过:“啰嗦,准备好酒好菜,给我接风”
她说罢,按断了与支队长的通话频道,旁边的房梁上燃烧着的三合板从半空中带着水星跌落,顾衍之就势一滚,完美避开,砸在了她身旁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了一片粉尘。
摸索到库房大门口的时候,因为厂区断电的缘故,电子门锁已经失效了,顾衍之使劲推了几下,大门纹丝不动,从门底泄露出了丝丝白气。
她用牙齿咬住手套摘下来,从兜里掏出铁丝伸进门缝里,捅了半天门也没开,里面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可能是怕气体泄露,整个库房连扇窗户都没有,更别谈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