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予乐略一沉吟,扬了扬手:“就把昨天学的《昭关》后段吊一吊吧。”
“好,来呀。”陆依黛答完,闭着眼沉浸于自己的琴声中,稍稍顿住,点点头。
几个动作下来,围观的人们知道她是在调琴、定调。
梦斐所演的刘芸仙会意,兰花指交叠于腹前,开口唱道:“一事无成两鬓斑……”
荣予乐侧耳听了一嗓子,肯定地点点头:“口劲还不坏。”
他这句没把握好小表情,看起来还是不够老成。
难就难在下一镜头,陆依黛所分饰的角色刘凤仙该从门外再上场的。
知道剧本的观众们还在猜测如何解决时,就见陆依黛自然地从椅子上起来,绕到对面。
她抬手掂了掂下巴,印干水汽,对着停下来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梦斐吩咐:“唱呀。”
程慕点点头,对她用来区分两个人物的细节表示认同。
梦斐便转向琴师,与坐回原位的陆依黛继续唱完后面那句。
剧本上原是没有这句唱词的,可他们排练时考虑到衔接问题,就让梦斐加了唱词,正好连接荣予乐的台词:“还不错。不过尖团字还得分清楚一些。比方‘马到长江’的‘江’字就没有念好。”
他这几句话念得语速稍慢,给了陆依黛回到对面分饰刘凤仙的时间。
由于之后是琴师与刘凤仙的对话,陆依黛就没坐下了,直接虚空半坐演出弄弦的感觉。
于是观众看到陆依黛一左一右来回转换。
右边拉琴的她刚说完“来个什么呢”,就见她用青衣台步走到左边站定回答“还是《汾河湾》吧”。
短短6句台词,看得观众们眼花缭乱。
要不是荣予乐属于主演之一,他怕是也要笑场的。他抿了抿唇,还原以前老师对他的态度,老成地说:“象她这个年纪是应该好的。可是嗓子这玩艺儿好比爱闹蹩扭的牲口,你要不每天溜溜它,它就不听使唤,越大了越这样。”
“噗!”不知怎地,竟戳中了别人的笑点,几声低笑传来。
不过很快就让梦斐将气氛救了回来,她串演了仆人阿福,哈腰鞠躬,恭敬地对他说:“老板,陈老板来找您来了。”
一众哇然,没想到梦斐也会伪声。
荣予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将台词念完:“哦。那么张先生你多多指点她们吧。”
他没有忘记梦斐的提醒,始终端着架子,走得潇洒。
待他下场,台上又剩下陆依黛与梦斐二人。
“把前儿教你的《法门寺》温一温,怎么样,二姑娘?”稍不留神,她又跳了2句台词,还是让她所饰演的刘凤仙下场的重要衔接。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往下演。
梦斐置若罔闻,顺着她的台词说着:“头里起吗?”她的神情乖顺天真,越看越觉得少女感满满。
琴师与刘芸仙这段还好,难就难在,怎么顺理成章地将一直没有按时下场的刘凤仙重新上场。
“叫衙役将人犯与爷……”梦斐唱完这句,眼前的“琴师”陆依黛起身,走出门口。
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匆匆进门,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尾,小碎步雅致而不失,颇有名角的派头。
她停在梦斐旁边,降低平常略高的声调,娇声催促:“妹妹,你快到永康去一趟,问问那鬼裁缝,我的旗袍倒是什么时候做好。他倒是还要不要我照顾他生意。快去。好妹妹。”
边说边不忘往空处里瞧,像对着镜子一样,整了整衣襟。
“我不去。他不是说过明天就得吗?”梦斐瞥了她一眼,小声应着。
“我知道,去催催他,要他给赶一赶,说姐姐今天要。”陆依黛的嗓音更软了,真像在哄自己的妹妹,却不忘角色咬字清晰的特征。
“等一天有什么要紧,我不去。”梦斐语气强硬,姿势却慢慢变了,双手怯生生地抓着衣角。
陆依黛冷笑,盯着对方的手:“你不去!姐姐帮过你多少忙,要你跑这几步路也不干?我看你这孩子给先生宠的要上天了。”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看的是琴师的座位,明确告诉观众这应该是3个人的舞台。
“瞧我不是在吊嗓吗?”梦斐说着正当理由,底气越发不如之前。
“得了,你成角儿还早哩。忙在这一时半刻的?”陆依黛又是一笑,挑了对方一眼,将情绪全然外露。
“这里的刘凤仙是真心觉得自己选的路子没错,而且师姐师妹的辈分也决定她能用这个态度使唤刘芸仙。但是,刘凤仙始终也是名少女,不能将她演得失了应有的可爱。”梦斐的话复又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得以抽出闲暇审视自己的表演。
“唉,气死我了,你这不要脸的家伙竟敢顶起我来了。”因而轮到陆依黛说这句台词时,她想的还是红楼梦中的场景,尽量将嗔怒往少女的娇嗔上靠。
“!停一下。这剧本太长了,在这里结束吧。收拾一下,让下一组上来。”程慕蓦地插丨话,将三人定在原处。
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回过神,与从门外进来的荣予乐一同鞠躬谢幕。
陆依黛跟着他们退到旁边,观看接下来的表演。
她见二人欲言又止,率先道歉:“对不起!我漏了好几句台词!”
荣予乐抓了抓整齐的头发,让它们恢复自然。为了贴近角色,他让助理给他梳了个背头,这么一弄,好几束头发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