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春江月接宴刘经理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那之后,我依然夜以继日
的忙碌着,督促着工厂尽可能出货,以图尽量减少需要私贷的金额。
另一方面,我把年后才能收款的订单,但凡只要客户开始信任我的,都通过
反复沟通、反复纠缠、反复恳求的方式预支了部分的款项。这也是我对刘能「林
老板再找各方朋友筹集一些」这句话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自然,这样忙碌又是少有着家的机会。与终止的性生活一样,我和妻子的良
好关系依然终止着,依旧冷战着。我曾经在有一天疲惫的夜晚,躲在一个人的办
公室小声地哭过,那是一种长期的,压抑的,不间断的疲惫从胸部喷涌至喉管,
爬出眼睑的感受。
整个事态中,我是无奈的,无力的,生意人时常需要把自己摆在一种危险的
处境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至少在走向平坦前,无力退缩。长辈的房产,
自己几年的所有积蓄,各种拆借来的会资源,都被投注在这家十几人的小型工
厂里。
我曾乐观地,自信地,狂热地,鲁莽地开始了第一步,然后我发现自己必须
得胆战心惊地走完下面所有的每一步,没有休息,不许犯错。但梦洁并不是很理
解这些压力,妻子她骨子里想要的,是另一种稳妥,平安,富足的生活,是丈夫
能陪伴在身边的那种,带点小资情调,充满浪漫而的情感生活,而决不是像现在
这般,四处借贷,活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担忧中。
这天,我刚忙完手头的琐事,就追了个电话给妻子。
「老婆,最近有联系到刘能么?」我没有留下刘能的联系电话,那天夜晚本
来想找梦洁要的,但由于她忽然爆发的歇斯底里,让我一直没有机会问。
「llllip;。」
「怎么不说话?上次刘能说过的事,我觉得应该再敦促一下。这边已经有些
进展了,我想进度跟他沟通一下最好。」我拿开电话瞟了一眼,确保正在通话中,
就接着继续说道。「我想,我们可能在年底资金的缺口在llip;」
「喔,你想起打电话给我,就全部只有工作上的事么?」梦洁泱泱的声音软
软的,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她的不满。
「老婆,对不起llllip;」这样开头的谈话,会把话题引向一个情绪化的极端
上去,我只得先道歉,但我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llllip;。」
听筒那边又没了声音,我们都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在无措,她显然在生
气。又过了一会,是梦洁先开口的。
「恩,是有通过几次电话,和他聊过。」语调是冷冷的。
「都和他聊些什么?是说贷款的事么?」我追问道,我没有听出别的意味。
「没有,就聊些家常,说以前学校的事,现在我和你的事。」电话那头,筠
筠她似乎正在分心工作,话筒拿开了一会儿。
就在这短暂的空闲,我脑海中闪现过几个瞬间,醉江月的酒桌上,推杯换盏
之间,刘能把美丽的妻子逗得开怀大笑的诙谐段子,以及他轻轻抚摸梦洁洁白手
背的小动作。
我正怔然间,电话那头又插了进来,梦洁以极快的语速说道:
「你要和他谈工作上的事,那我约刘能吧。看他几时有时间再给你回电话。」
「恩,好。」
「哦对了,老婆,你把刘能的手机留给我吧?」我忽然想起,却发现电话那
端已经传来嘟嘟嘟的盲声,她原来匆匆挂断了电话。
人一旦忙碌,时间便转得没有痕迹,天光亮了又黑了,你才知道一天到了头。
家里唯一的车平时是留给妻子代步的,只有跑较远业务的时候我才会开。这天,
我带着几天累积的脏衣服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楼下车位是空的,她不在。
继续保持着房间内的黑暗无光,我随手抄了张靠背软椅放到阳台上,便郁郁
地陷了进去。这样什么也不去想,也什么不去做。没有辩解,没有争吵,没有说
服,可以任由疲倦被黑色但安全的环境紧紧包裹着,安慰着。
眼前,就像是独自面对影院的巨型屏幕,对我一人上演着五光十色的银河都
市剧。那静止不动的星是大厦的,移动着的流星是车辆的,那矗立而排成长龙,
连绵不间断的星是马路的,什么别的都没有,美轮美奂,只有它们。
正当我出神地眺望夜景时,门口响起了钥匙扭动的声音,应该是梦洁回来了。
「哎呀,好了,不跟你说了哦,我到家了哦,嘻嘻~.」从声音判断,妻子正
在和谁通着电话,听声调心情不错,她不住咯咯笑着。
房间里一片漆黑,梦洁忽略了我脱在门口的鞋,她踢掉高跟鞋便一屁股坐到
了沙发上,依旧通着和谁的电话,我有点好奇,便依旧缩头在阳台上,不动,想
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音。
「喔,他不在家。」
「llllllllip;」
「是啊,天天都不回家,他怕是都早忘了我这个人了吧。」
「llllllllip;」
「呵呵,你这人就是巧舌头。」
「llllllllip;」
然后我竖起耳朵听,却又听不清晰了。我探头张望过去,原来妻子已不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