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两年所交皆鸿儒巨擘,虽入官场,学问上非但未曾落下,反而越加精进,指点顾嘉彦绰绰有余。
但他忽然很是烦躁。他觉得他兴许应该跟顾家断交。他为顾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顾云容,不然就凭着两家那远房的关系,他犯不着那样上心。
当初顾家来京,他主动上门重修旧好,也是因着想跟顾云容恢复婚约。
但如今却是渺渺无望。他每回看到顾家人,都会想起自己这段不明不白被毁掉的婚事。
可若当真断绝,他如何甘心?
上巳节后,顾云容便一直未曾出门。
桓澈说他正在查探那日欲对她下手的人是何人指派。在查清之前,最好都在家中待着。
顾云容希望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因为徐氏如今已成了外命妇,万寿圣节那日需要入宫朝贺,而冯皇后此前曾发了话,让徐氏入宫时将女儿也顺道带上。
这日,她去园子里寻顾嘉彦时,转了一圈没看到兄长的人影,却在亭子里看到了正运笔作画的谢景。
她抬脚欲走,但谢景已经瞧见了她。
她想起之前顾同甫摊上的那桩麻烦,想了一想,上前叙礼寒暄。
她往桌上那未竟的画卷睃了一眼。谢景画的是一副寒山孤鸟图,风骨峭峻,神工意匠,处处见功力。
只是她觉着山麓那座虹桥有些眼熟。
“这是望仙桥,就在我家稻田附近,我画到此处罢了,”谢景低头随意描了几笔,“犹记总角之年,我常带你在那附近摸鱼放纸鸢。”
“有一回你看到一个卖吴山酥油饼的货郎,非要吃饼,但你我身上都没带银钱。我去寻小厮,转回头却发现你不见了。那货郎说你落水了,我一急,纵身就跃入了水中。”
“那时适逢初冬,但我竟也未觉湖水冷。我四处潜游,总不见你,一口水呛住,若非那货郎叫来了小厮将我捞上去,我如今也没命在此作画。”
顾云容听他说起这个,一时默然。
她当时是远远望见表姐林姣,跟货郎说了声,便跑去说话儿了,谁想那货郎性刁,戏弄谢景。
谢景被救上来之后,她问他怎就信了那货郎信口胡诌的鬼话,明明漏洞百出。
谢景吐了水,稍缓,凝眸看她。
他说,一听她落水,他便慌了,看水面上没个动静,还以为她沉了底,哪来得及去想那些。
那一年谢景才十岁。
她也是因着谢景待她真心,才想好好与他相处,但终归是不行,感动往往并不能转化成爱。
谢景思往事忆今朝,手指微颤,险些毁了画。
他看顾云容默然,道:“兜兜是否有话要问我?”
“表兄怎知?”
“你现今看到我,都是行了礼就走,哪里会与我多作言语。眼下盘桓不去,必有话说。”
顾云容有些尴尬,斟酌了措辞,委婉询问前阵子顾同甫摊上的那件事是否他做的。
桓澈是这样提醒她的,但她仍将信将疑。
谢景搁了笔:“我说是我做的,兜兜可信?”
顾云容一怔。
“你既出此言,想必是有人跟你透了风。但你未偏听偏信,又跑来问我,我觉着我也该欣慰了,那我也可跟你交个底。”
“确切来说,事情并非我所为,但冷眼旁观是有的。我年前就知道了户部跟太常寺那笔烂账,也知道朝中有些人意欲借此给姑父个下马威,但我并未提醒姑父,也未阻拦,我想等着事出之后再援手。”
顾云容嘴唇翕动半晌,不知作何言语。
若谢景所言属实,那桓澈的话便言过其实了。
谢景看过来:“不论如何,我先前的话仍作数,我会一直等到你成婚。”
言罢,不再看她,凝神作画。
顾云容望了眼他孤绝的侧影,回身离去。
心烦气躁的还有太子。
太子如今忽然有些想念沈碧梧。他虽不喜沈碧梧,但心里知道沈碧梧性聪慧,有时还能帮他拿个主意,如今有些阴私之事,他却是不知找谁商量。
上回父皇将桓澈禁足王府,他还道父皇要处置他,谁知末了雷声大雨点小,落后竟是训了一顿又给放了出来。
他去探父皇的口风,父皇也只道是未查出结果。
幸好他做得隐秘,厂卫那边应当是没能顺着那手里剑查到什么端倪。
但他不知父皇不办桓澈是因着偏爱,还是因着已经看出了这是他演的一出戏。
前者倒还没什么,若是后者……后者就有些危险。
再有,宗承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总是寝食难安。何况,一击不中,他那好弟弟不知是否会报复他。
太子正闷在殿中饮酒,忽有一内侍递上一封信。
他乜斜醉眼拆开扫罢,酒意立等醒了一半。
一把推开两个姬妾,摇晃站起,转往书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万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