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临皱眉道:“东海名士不少,都彬彬有礼,哪有这等无名异类。”
高远朗忙道:“太子曾说,徐家三郎,大成若缺,可畏后生辈矣。说的就是他。”
萧义理从官蒋歆便道:“哦?你便是徐家三郎。令尊有句评语更为著名:门阀叛逆,家族羞物。”
徐子瞻讪笑不答。
萧义理在旁也说道,太子赞过的少年辈郎君不少,接着便说了几个名字。又道,这些人个个风姿秀逸,学识深厚,你还真算其中异类。
徐子瞻笑道:“您刚才说的这几位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有斗鸡输的,有斗嘴输的,有打猎输的,有豪饮输的。前两个月,我还和施家六郎打赌,赌我能不能布衣烂鞋进台城。我又赢了,他便对我行了一个奴主之礼。”众人听言发怔。
萧义理不悦道:“听你口气,对这些少年名士很是不恭。难道你竟狂到觉得无人可敬?”
徐子瞻忙道:“不敢,世上可敬之人太多。去岁在南徐州偶遇一位隐士,我曾自荐做其磨墨牵马侍从,可惜因材质糟糠被弃。”说完一叹。
萧坚从伴董勋讽刺道:“竟能让门阀子弟俯身为奴还真是古来未有之奇啊,真不知是何方高人,还真想一见呐。”
徐子瞻突然严肃道:“我后来又遇到一位我愿为其牵马执鞭之人,您此刻便可见,便是七皇孙。只可惜我侍马技艺实在差劲,这才又被拒。”
萧大临便出言责道:“你言辞如此荒诞放肆,真是玷污东海徐家声名。”
厌忙说:“堂兄初识他,自然会误解。子瞻虽言谈放诞,不拘常礼,但见识卓异,道理内藏,颇有竹下风骨。”
卫诩在旁摇头叹笑道:“此评真羞刹竹下风骨。”
徐子瞻又是一笑道:“卫郎倒绝当得起仙风骨四字。”卫诩俊秀的脸上便一阵红白。
萧静皱眉道:“在士林馆说这样轻浮斗气的话,真是亵渎。”说着便要辞去。
徐子瞻笑道:“我还以为士林馆本就是斗气之地呢。若要说些实事求是的话要去三省才行。可惜我去时,诸位皇孙都不在。”
萧大临气道:“你竟敢扬三省贬士林馆?”
萧静却道:“何必动气,甚不值得。”
厌忙说:“堂兄息怒,他不是那个意思。子瞻不过是说三省务治政之实。士林馆务学术之虚罢了。”
萧大临道:“这样论调甚是昏聩叛逆。皇祖父曾说,建国君民,立教为首。士林馆乃是国之根本、国之魂魄。三省不过是国之羽翼、国之仆从。何为实?何为虚?何为主?何为从?熟重熟轻?他一个庸俗人糊涂就算了,你身为皇孙王子,怎能也糊涂?”
厌突然当众被责,只沉默。高远朗面上涨红了一片,徐子瞻也不做声,只面色平静的看着厌。
厌终出声道:“皇祖父所言乃是大慈悲,意为教化万民。士林馆自然是教育读书人的圣堂。但禁省政令所出,却决定万民生死。生存自然先于教化。”
大临道:“这是本末倒置。士林馆传播圣人思想理念,而后才有三省以圣人理法治政,然后才有四海民众臣服。”
厌说:“理虽如此,实却未必如此。民众却是先知官治,官治下得温饱过活,然后或许才知圣人道理。或者说,三省之所以为重为实,是因为其代表着民生之重、民生之实。圣人思想传化,虽间接可使我民聪明,但更多的是让读书人明德智慧,有一日可治政为民。”
萧静冷笑道:“亏你还知言圣人思想,你刚才不是还认为圣人思想为虚。”
厌说:“圣人之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圣人也好,如来也好,也许只想以法渡人,未教人崇拜法。”
萧静道:“这便是你还俗所悟?把这南北朝的庙宇、高堂、学管,都讽作荒诞迷信之处?”
厌说:“若是建寺为了拜佛许愿而非传法,若建观为了求仙还愿而非道学,若立馆为了立权威而非学以致用,便真是荒诞迷信。”众人听他此言,都甚觉逆耳。
萧大临已有了怒意:“你这论调甚是偏激。就是因为安成郡偏远闭塞不知圣人礼法、愚民无信仰,才让妖人刘敬躬趁乱而起。”
厌马上反驳道:“安成郡内史萧说却是一个熟知圣人礼法的贵族郎君。可他身为郡首,却把治下百姓逼得秋收季都有人饿死。刘敬躬是一个会巫术的妖人,可他却能在郡城支起大锅,布施四方饥民。一个月内聚集千余民众服国役都很困难,可他却能聚集一万人跟着谋反。愚民心中无信亦有信,学士心中有信亦无信。”
萧大临变色道:“萧黯,你好大胆子!竟以贼乱抨击国政!”众人大概也未想到话题竟然失控至此,可是意气已起,难以转圜。
萧坚在旁听了半天,不甚明白,见都动了真气,遂打圆场:“各位兄弟何必呢。四方施政,自然会有瑕疵嘛,自然会有俗官负罪。关我们什么事?”
厌却仍然不住口道:“堂兄责言错了。我非抨击,而是自省。一言偾事,一人兴国,何况我等身为皇孙。轻视治政,便是轻视民生。轻视民生,便是轻视社稷。瑕疵不内省,会酿大乱。君不见,刘敬躬刚进京伏法,交州李贲又起事。”
萧确旁听良久,终于开口道:“一言偾事,一人兴国这话不错。不过七皇孙确实论调低下,危言耸听了。我大梁社稷何等稳固,这些乡野暴民不过是撼树蚍蜉罢了。莫说我们这等身份之人不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