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嬉闹了一阵,牧碧微又醒悟了过来,推着聂元生道:“高阳王聘妃,既然已经说定了高家女郎,却关何家什么事?难道陛下要趁机再开采选?”
“不然呢?”聂元生神情似笑非笑,淡淡的说道,“你也别生气……这主意是我出的。”
牧碧微白了他一眼:“我自然不生气——宫里进了新人,难免多几个新人出类拔萃的,叫陛下怎么看怎么心疼,到那时候区区世妇、御女之位哪里当得起新人来?届时少不得要在加封……指不定我们这班旧人也能趁势提上一提,下嫔之首哪里比得上上嫔好听?嗯,只是你又插手宫闱事做什么?陛下如今可是连个皇子都没有,纵然有血脉留下,你如今也不过一个中书舍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怕你还做不得吧?”
“陛下虽然登基之后荒废了许多,然而从前高祖皇帝与先帝盯得紧,究竟九五至尊,底子放在了那里。”聂元生悠悠的说道,“享乐个十几年还是享乐得起的,只是孙氏越发不安分,我很需要一个人压她一压,当然孙氏不安分不过是小节,最主要的就是她除非尽快有个皇子,不然接下来也很难说,你也知道这次太后寿辰,陛下并没有一味的帮着她与新泰公主,可见孙氏虽然依旧美貌,到底是旧人了,一旦她倒了,这偌大后宫,谁能抗衡得了高太后?”
“若是如此,桂魄宫迟早总有人要住进去。”聂元生慢条斯理的说着,“左昭仪为人贤德,她出身高贵又有手段,若只做着左昭仪,即使有太后懿旨,到底做事束手束脚,一旦叫她名正言顺了,你我都讨不了好,还不如留着皇后之位空悬,各宫各行其事的好。”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道:“你可是安排了进宫的人?”
聂元生怔了一下,方笑道:“我倒是想安排,只是孙氏也好,你也罢,都已是极为难得的美人,我如今区区一个中书舍人,却去哪里寻多少佳丽来做后手?何况那些生得美的也未必就有那福气,还不如等人进了宫,看上一看再说……宫闱里的事,不是还有你么?”
“先前你……”牧碧微拨了拨案上的瑞金墨,停了一下,复道,“我想着也不仅仅是为着逼死方贤人罢?未必没有旁的打算,陛下这几日都没到后宫去……我只是奇怪,嗯,你做什么非要这样急着抓权到手?毕竟你比陛下还要小上几个月,下个月才是你生辰罢?圣寿可是五月里的,稳稳当当的,依着陛下对你的宠信,少说也是一员大吏,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可我总觉得你太急了。”
聂元生眼神幽深,半晌才道:“我不想说。”
牧碧微凝视了他片刻,吐了口气:“好。”
气氛一时间僵硬起来,过了盏茶光景,牧碧微才悠悠的道:“那一个小龚氏性.子我颇为喜欢,若留了她在宣室做女官,你看前朝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他们不会有什么说法的。”聂元生笑了一笑,淡淡的道,“毕竟我祖母三年忌日已经过了。”
牧碧微一怔,就听他继续缓缓道:“我如今不过一介六品小官,更在朝野已经落下了奸佞的名声,聂家又不是什么世家望族,家祖那点儿名声,因着我的缘故,嘿嘿……
“但在陛下眼里,我只怕是公主都尚得,自出孝以来,陛下到现在已经问了我两回婚事,若不然我也不耐烦在才开始代他批阅奏章的光景就替他寻些事做。”
“虽然晓得你不想在此刻娶妻,是不想耽搁抓权的辰光,亦不想随便娶一个,浪费了妻族的助力,若是娶高呢,即使有陛下出面,即使曲家高家怕也不得不送个女郎出来应付,但想必不是旁支就是庶出,你未必看得上,如此自然是埋头批着奏章,等官职升上去了再议亲的好。”牧碧微思索了片刻,悠悠道,“只是如今听你说为了不娶妻,不惜设法给陛下找麻烦,我到底还是觉得安心些。”
聂元生抬起头,含笑望着她道:“你怕什么?”
“我怕的东西很多。”牧碧微淡淡的道,“所以我必须步步谨慎。”
“……”聂元生敛起笑容,沉思了片刻,方慢慢的说道,“旁的我不敢说,但我总不会害你,且会尽力助你。”
牧碧微心头黯然,两人相对半晌,牧碧微却忽然道:“秋狩就要开始了。”
“今年陛下想去越山。”聂元生随口说道,顿了一顿,又道,“猎场事情多,你照例不要带西平公主去了,这样的风头出不出都无所谓,毕竟西平公主乃是长女,是陛下骨血,新泰公主再聪慧伶俐又能够占到多少东西去?”
牧碧微轻哼了一声:“她还真不怕新泰公主小小年纪劳心劳力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样沉默了半晌,聂元生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写了几个字,复又放下,悠悠的道:“我似乎没有与你说过家祖?”
“临沂郡公,本朝都说他是女子最想嫁的郎君,君主最想有的臣子,亦是岳家最想要的女婿……”聂元生淡笑着道,“你可知道家祖老来回顾一生,对世人给予他这些评价所言是怎么说的么?”
牧碧微勉强笑道:“什么?”
“若无姬氏,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聂元生眼神黯淡,悠悠的道。
牧碧微虽然因方才的话心头郁闷,晓得聂元生提到聂介之分明是在故意逗自己说话,但到底兴致不高,这会便淡淡的说道:“临沂郡公之才世所皆知,即使未遇高祖皇帝,总也有旁的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