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不久,舰长,舰队政委,总指挥等几位领导也进入了会议室。
政委温和道:“开始吧。”
先由舰长与总指挥讲了话,然后进入记者自由提问环节,按照事先的演练,所有飞行操作问题,交由飞行员回答,技术问题交由陈东君与于今清回答。
一个记者问:“现在四代机上配备的发动机是中国制造的吗?”
陈东君说:“部分是的。”
“是自主研发制造,还是获得国外产品制造资格后仿造的呢?如果是仿造,请问来自哪个国家?”
陈东君说:“自主研发。”
“为什么不全部换上国产发动机?”
陈东君:“需要时间。”
“请问在一个月前出现的试飞事故中,牺牲飞行员驾驶的四代机上,配备的是国产的发动机吗?”
陈东君没有回答。
记者又问了一遍,“我的问题是,牺牲飞行员驾驶的四代机上,配备的是国产的发动机吗?”
陈东君的余光看见于今清的手在抖。
他扶着话筒,“在事故原因调查结果公开前,我们不对此进行回答。”
记者不太情愿地坐下了,换上了别的记者,开始问飞行员起降如何适应不同海况的问题。
后来又有记者问了一些技术问题,但是并不刁钻。
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位年轻记者举起了手。
“请问你们研发与制造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制造的是杀人武器吗。”
舰长与政委几个领导都皱了皱眉。
记者微笑说:“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了解技术人员的心路。”
于今清扯出一个笑,手指紧紧捏着话筒,“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杀人的是人,不是武器。”
记者面色一变。
“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您可以平安在这里提问的保障是什么。”于今清面无表情地说。
记者说:“当然是民主,自由,与平等。”
“如果是民主,那么舰上所有的爱国者都会投票将您扔到海里。如果是自由,那么我将第一个冲过去将您扔到海里。如果是平等,牺牲的飞行员会要求您跟他们一起沉在海底。”
记者愤怒地说:“您在曲解我的语义。”
于今清站起来,用手撑着桌子。
“所有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于今清缓缓地说,“可是您今天是站在‘海南’号上。”
“利比亚战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在战争爆发前,那里有数万中国人,可是在战争爆发后,却没有一个中国人被遗留在战火里。”
记者打断他,“这与我们讨论的问题无关——”
于今清却没有理他,“那一次,动用了大巴,民航客机,军用机,甚至军舰。‘海南’号有一天,也会去做同样的事。”他轻轻地把手放在陈东君的肩膀上。
“同一个时代,北非的一个国家,正处于硝烟之中,而东亚的一个国家,房地产经济,互联网经济,甚至粉丝经济都在高速发展。您认为,是什么东西支撑了它们,守卫了它们。”
于今清的声音很低,低得像在对自己说话。
“如果没有基础制造业与国防科技,也就是您所说的,杀人武器的支撑,这个繁荣的时代,将变成一堆华美的泡沫。”
于今清盯着那位记者,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脸。
“我信你。”丁未空笑着说。
走之前,他肩膀上已经是两杠一星了。
于今清站在起降轨道上,捏紧了拳头,“要不,要不……”
他拍拍于今清的肩膀,“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谁能比你空哥牛逼?你空哥将来可是要飞行小时数破万留名青史的。”
“我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不走。”于今清看着他说。
丁未空哈哈大笑,“别,你哥要打我。”
于今清低头笑了一下,“他打不过你。”
丁未空走向驾驶舱,上去之前,他转过身来,在蓝天之下,向于今清缓缓行了一个军礼。如此庄严而郑重,让于今清也忍不住抬起手。
他不是一个军人,他们却在做同样的事。
于今清撑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收紧,他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张张脸,有如实质,最后灼人的目光落在那位提问的记者脸上。
“为什么今天你可以躺在这堆柔软的泡沫上,指责你的国家。”
于今清的声音由压抑变得激昂。
“那是因为有另一群人,用一生跪在钢筋水泥里,撑起了这块土地,让你有国可骂。”
全场寂静无声,没有人再提问。
过了一会,政委慢慢地对呆立在原地的记者说:“记者同志,你坐下吧。”
记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坐下了。
政委扫视了一周全场,然后说:“没有提问,最后大家一起合个影吧。”
采访最后在快门声中结束。
于今清没有说太多话,却异常疲惫。等所有记者都走了,陈东君扶着于今清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总指挥叹了口气,对他们说:“调查结果出来了。”
于今清几乎站不住,“找到他的……遗骸了么。”
“嗯。”总指挥沉声道,“碎成了,很多块。拼不成,”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下子哽咽了,“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最后决定火化。”
于今清崩溃地大哭起来。
陈东君扶着他,可是自己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