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个虚岁才四岁、男女都分不清楚的小东西计较,这话是说给景七听,也说给太子听。
前些日子收到过大巫师的信,大巫师年纪也大了,很想念他,有了将南疆交给他管理的意思,算来,来京城也将近九年了,当初考虑到大巫师的年纪,南疆和大庆的协定便是巫童做十年质子,他如今功夫练得很好,书读得一般,却也过得去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日子,已而不远了。
所以他不怕赫连翊。
景七教过他,赫连翊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做威胁家国安全的事情,不可能会冒着大庆和南疆再次开战的危险,去得罪三千里瘴气之地唯一的继承人。
他只是担心景七的反应。
乌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是在逼迫对方,他不愿意这样做,可他将要留在大庆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是不得已,他绝不会用这种半带强硬的态度去勉强景七。
他这人虽然看起来随波逐流,好像对什么东西什么人都满意得不得了,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不愿意了就装模作样地打太极,可乌溪就是有种直觉——不能触到这个人的底线,他还不知道景七的底线在哪里,却先忐忑不安起来。
因为在乎,所以患得患失。
比起吃了一惊的赫连翊,景七倒好像眨眼功夫的犹疑都没有,玩闹似的将他的手臂扯下来,轻拍了一下,随意地笑道:“扯淡,教坏了人家姑娘,感情蒋大人找不到你头上。”
说完便弯腰,重新将蒋雪抱起来,从一边伺候的小婢那接过一条绢子,隔着,拈起一块点心喂着她吃,边说道:“别听你这大哥胡说八道,小姑娘家家的,满嘴娶媳妇娶媳妇,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刚说要认人家当干闺女,这会一边的乌溪却变成了“大哥”,赫连翊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没搭腔。
乌溪方才的表情,赫连翊看得分明,心里别扭了一下,却终究是隐而未发,待看见景七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一番表现,便更稳当了。他知道南疆和大庆的协定,也知道这巫童再过一年,便是要回去的了,心里暗暗冷笑——这南蛮子还打起北渊的主意了,那和水里捞月亮有什么区别?
赫连翊原本最头疼景七那三天两头胡闹一番、还偶尔四处拈花惹草的性子,这会儿却有些得意起来,他想这人天生就应该是在富贵乡里锦衣玉食的,放眼天下,除了这三十里望月河畔,万丈红尘中,还有哪一出能养活得了他?
南蛮子真是南蛮子,做梦都这样不着边际。
乌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贯寡言少语,便是连表情都习惯了平静无波,只是默默地伸手在景七推开他手臂的地方蹭了蹭,一言不发地仍坐回原先的地方,看着景七和蒋雪玩得不亦乐乎,听着赫连翊偶尔凑趣。
像是变成了一个不动不摇、不说不笑的假人。
他紧张一晌,却到底低估了这景七绕弯子的能耐——南宁王底线不容触碰,可他也有本事不让人触碰到。
直到太阳西沉,周子舒才阴沉着脸,带着梁九霄过来,亲自将蒋雪接走送回蒋家,梁九霄耷拉着脑袋,模样活像叫霜打了的茄子,在周子舒身后委委屈屈地转着眼珠。蒋雪玩累了,不乐意走路,赖在周子舒怀里,趴在他肩膀上,挤眉弄眼地给梁九霄做鬼脸。
赫连翊也跟着离开。
景七送走了一干人等,这才回到院子里,却见乌溪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他。
景七一开始只觉得胳膊被蒋雪那小胖丫头压得有些酸疼,见了乌溪这样子,便连脑袋一块疼了起来,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惆怅意味。
王爷当习惯了,总觉得世上有些话,是那么个意思,点到就行了,大家心里虽有数,可不应该说出来,话留着,便能进能退看,何苦捅出来,一条路堵死了呢。
他有些挫败,觉得这么多年,给这活驴讲书,完全就是对牛弹琴了。
还没等他说话,乌溪便道:“我哪不够好,你说一声,要我怎么样都行。”
他常年习武,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十分好看,五官也长开了,不复年幼时那般青涩稚气,五官似乎更深刻了些,棱角分明,像是刀刻出来的似的,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景七靠在院门口的柳树下,双手抱在胸前,闻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