豸把帽子拉下来,露出一张皮肤微黑却透着严厉的脸庞:“你在公车上抓过一个偷。”
记忆似乎稍微打开了一个口子。
那是大学的时候,她陪着朋友一块儿去买表演用的道具,公车上你我笑,结果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偷正用刀片割一个孕妇的包,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喝止了偷,还联合了一车的人将偷扭送到了派出所。因为那件事,她还收到了一面锦旗,上写“见义勇为,好人好报”。
秦英悟事后却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叫她以后不能这么不要命,遇到这种事绝对不能强出头,他还:“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罗雪衣,要是出事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不过短短数年,这些事都已如前世烟云一样缥缈无踪。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这些有的没的,罗雪衣有些自嘲,低声道:“真巧,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吗?”
“是。”獬豸,“本来我也是要抓那个偷的。”
“那倒是我夺了你的功劳了。”罗雪衣朝他笑笑。
既然是故人,她也就放下了忧虑,坦然地和对方聊了几句。
最后分别的时候,獬豸忽然看着她的眼睛,以一种异常神圣的表情道:“你是一个正义的人。”
罗雪衣觉得有些奇怪,扯着嘴角笑笑,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闲聊上。
五
往后的几日,罗雪衣经常在不同的地方遇见獬豸。
有时候她也会心存疑虑,觉得这也太巧了些,但对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一丝尴尬或者不对劲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坦荡荡,又让她为自己阴暗的想法而深感愧疚。
这几她又找了一份在家里帮忙打字的活儿,不用定时去上班,在家里就能干,所以比以往更忙了一些。
秦英悟十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都是应酬完客户醉醺醺地回来。
罗雪衣每次都会躲进房间里,陪着儿子入睡,就是生怕自己会忍不住那股恶气,又和门外的混蛋吵起架来。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拍着儿子的背,有水汽一直从眼底涌出来,她不敢哭出声音来,就拿袖口偷偷地拭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二,家里的米快没了,她特地算着日子去超市抢购打折的米。在便利店上班到一半,她连制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去买米,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买上了十斤。
她扛不动,就借了辆推车回来,因为跑得太热,就把头发随手一扎。
命运就是那么巧合,她看到了最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西装革履,即便已经是奔三的人,他也依旧英挺。他开一辆雷克萨斯,停到了一边的百货商店门口,然后绅士地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轻轻地挽上他的胳膊。
那个男人是秦英悟,罗雪衣结婚证上另一半的名字。
三个人的距离只有十米。
秦英悟抬头也看到了对面的罗雪衣,目光交错,他也是一愣,继而转过视线,就仿佛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一样。
心脏剧烈地绞痛。
这么久了,罗雪衣也不傻,当然猜到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只是亲眼见到时,依旧有着切肤之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罗雪衣沉默地看着,看着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孩一脸亲昵地挽着秦英悟,迷茫地左顾右盼。她的眼睛真大啊,睫毛轻轻一刷就那么长,眼角也没有鱼尾纹,皮肤吹弹可破,就像饱满的水蜜桃。
你们站在一起真般配。
可是你们凭什么般配呢?凭什么呢?
“你们认识?”迟钝的漂亮女孩终于有些意识到了不对劲,声地问着秦英悟,口吻里带着难以置信。
是啊,换谁都难以相信,明明是壤地别的两个人,一个是金融界的精英,另外一个……罗雪衣低着头看看自己,还穿着肮脏的便利店制服,头发乱蓬蓬的到处乱翘,一双手粗糙得都快走形了,还有呢……还有这十斤打折的大米,都像是在嘲讽自己一般。
“哈哈哈哈……”罗雪衣忽然大笑起来。
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早就没有了,那她究竟怕什么呢?
罗雪衣疯了一样冲向秦英悟,想要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可是女人的力气怎么能和男人相比?她的手被轻易地抓住,然后一个反手就被甩在了地上。
“你不要太过分!”秦英悟,“我不想在外面打你。”
过分的究竟是谁?
罗雪衣脑袋里的弦断了,她转而看着那个将丈夫从她身边勾引走的女孩,狠狠地瞪着,终于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六
雪还没有散尽,这个世界银装素裹,没有人看得到白雪下的阴暗。
罗雪衣躺在雪地里,睁着眼,视线一片模糊。
高跟鞋踩在她的脸上,似乎也没有感觉了,如果能继续睡下去就更好了。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没有关系,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腰上不知道被踢了多少下,她听到那个女孩哭喊着“脸被疯婆子划花了”“破相了”,忽然就觉得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才逐渐安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衣服被雪水打湿了,体温太低反而没有了感觉,直到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太冷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停都停不下来。
隐约看见了连帽衫下那张刚毅的脸,是獬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