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冰潭之上。
他阳飏幼时双亲身亡，并未受过长辈一丝一毫的关爱。长至青年，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价离开凤族，在人界繁华的城池内吃喝嫖赌，早已自我放逐。然而他何其有幸，凤族族长阳破尊不知为何对他青眼有加，收他为徒，为他洗髓，授他凤血。他感恩戴德，自那时起日夜苦练凤族灵术。
虽说师父对他要求极严，但也颇为护短，暗处里对他关爱有加。他早已将自己的师父视若生父……而如今……
阳飏眼眶中隐隐含着雾气，这一千年来，凤族族长、他的恩师，竟然被如此屈辱地囚禁在这样的鬼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如此刺骨的寒意，黑魆空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是谁在此待得久了，大概都会忘记自身尚在世间。
阳飏待要发狠尽力破开玄冰时，却发觉自己已被千年玄冰无穷无尽的极寒之意重伤，只得含恨离去。
在阳飏灵识离去之后，那一块千年玄冰中渐渐有了些动静。无人听闻，那死寂的冰潭之上隐隐回荡着一首《点绛唇》，凤音低厚悲愤，其中含有寂寥万千：
“空寂寒潭，鬼声蛇影相携默。
壁玄冰卧，一战千年匿。
玄武灵鱼，欺我无人侧。
生消得，凤崖栌北，自此无尊客。”
……
……
松竹峰上，紫烟隐隐，薄雾层层，处处皆有仙风道骨之意。几处石壁上有剑客曾挥剑而书，或诗或词，不一而足。
一片树荫下，白轩、鱼玮席地而坐。
“我察他唇色青紫，体中寒意郁结，应是你鱼族千年玄冰所导致的。按理来说，九天真火可与千年玄冰匹敌。但我探他脉相，数日前他曾大失血，灵力水准大打折扣，多半因此不敌你鱼族寒冰。嗯，目前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白轩沉吟片刻，缓缓道，“小玮啊，这一回他要如何替为师看柴烧火、煎药熬汤？真是一桩亏本买卖。我瞧你鱼族那些人可对他十足忌惮、恨之入骨，不然怎么连千年玄冰都用上了。你是鱼族族人，怎会与一凤族族人有故？”
鱼玮嗫嚅道：“我……碰巧识得他。那一小块……千年玄冰，威力怎会如此巨大？师父，这……可还有得治？”
白轩闭目摇头：“极其大量寒气已入肺腑，这只火凤怕是危在旦夕。”他忽地睁眼，看向鱼玮指间的灵觞之戒：“倒是还有个法子，只不过……”
鱼玮睁大了眼，心急地询问道：“什么法子？”
白轩不答，沉默半晌，而后闭目劝道：“他乃烛照火凤，是你灵鱼族的天敌，你为何苦苦设法救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死生由命，遭遇生离死别，看得开些，也就是了。”
字字句句朴素深刻，但鱼玮此刻如何有心思去理会？
鱼玮叹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得救他。”语声虽轻，但十分坚决。
大三暑假，她在省图书馆写论文发烧四十度晕倒了过去，是他在风雨之间，心急如焚一步一步背她回家。那时，她终于好转过来，他却因为在她病床前几天几夜不曾合眼而昏迷了过去。
现在他命悬一线，她又怎能束手旁观？
……
有风荡过，摇响一树痴缠叶，叶声簌簌。歇脚草庐一侧的熏炉古朴典雅，麝香袅袅，松竹掩映，禅意非凡。
白轩皱眉道：“痴儿，痴儿！这千年玄冰产自以沫湖底极寒之地，现下情形，当世唯有居于以沫湖中的幽冥灵鱼能救。然而世上最后一只幽冥灵鱼早已在千年前的那场混战中陨落，除非……”
他语音一转：“你指上之物，是否是那灵鱼族至宝，灵觞之戒？”
那日白轩往锦城附近山上寻药，忽地天地变色，他便猜测有奇宝现世。待得见到她手中灵鱼族千年未现的灵觞之戒，不由猜测起她现在的身份来。
传说之中，只有幽冥灵鱼，才有资格拥有这枚蓝色的灵戒。
鱼玮神色茫然：“灵觞之戒？小徒不知，但小徒的确已在玄武族浩卿公子助下，进化为幽冥灵鱼。”在她记忆中，隐约是几个月前在梨山上，因玄浩卿相助，血脉因而进化。
说起来，她还没有好好谢谢过他。
鱼玮怔怔看向手中的戒指……忽地扑哧一笑，杨旸真是神通广大，亲手制出的硫酸铜戒指竟然成了灵鱼族至宝……这并不科学啊！
但她并没有发现，灵觞之戒已渐渐变得光芒黯淡，似乎因为什么缘故失去了灵性。
白轩叹息：“若你果真得遇机缘造化，已成幽冥灵鱼，那么这世间就只有你能救他。幽冥灵鱼独特的粘稠灵力能够将千年寒冰之力缓缓导入体内，从而清除他体内的寒气。然而灵鱼必遭火凤体内炎息反噬，一个不慎，便是神仙也难救。”
鱼玮眼角似有点滴泪花。她只是沉默，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白轩见她不语，以为她心意已改，另起话题道：“你大师兄说你能使那‘月城敲雪筝’铮鸣应和，究竟是真是假？你早些年在松竹峰上学艺之时，也没见你抚琴过，竟然还藏有如此技艺。来，弹一首来给为师听听看，说不定此间就有一件大事托付于你。”言语之间，兴致极浓。
二人转入木屋，鱼玮沉思片刻，演奏了一首极其熟稔的考级曲目。
流畅琴音所向，紧紧跟随心中所想，尽显担忧之意。随后琶音渐渐爬高，一个不慎，弦断指伤。
一曲未毕。
白轩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