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你准备在城里一直呆下去吗?”
她说:“我也说不好,他们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他还是问:“你们接下来有行动吗?他们派人刺杀波田,怎么没派上你这个神枪手?”
她说:“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他有一百个想问的问题,但她都是淡淡的,他不再问了。虽然他有些心灰意冷,但他清楚,她跟他只能这样,他理解她。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心到底向着哪一边,是像原先那样向着新四军还是已经完全成为廖宏波的人了。
松涛阵阵,鸟儿也沉默了。
廖承东从来没如此感觉到自己是这般孤独,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寒噤。
她说:“回吧,山里阴冷。”
他走在前,她在后。没有话语。
她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她知道自己跟他一样也有千言万语要问,可是她不问,她不会说话,她怕说不好。他够难的了,她留下来,是她自己的主意,为的是保护他,正好谢为顺在廖宏波那说他需要她,她就这样留下来了。
正如廖宏波预料的那样,波田出院后第二天就带廖承东去了趟平沙洲。
一路过来,所见所闻,让廖承东怵目惊心:山里的山民和平沙洲所有的民房都被烧毁了,一片瓦砾,黑色灰烬被雨水冲刷成了一道道交错的惨淡图案。来到平沙洲,廖承东才知道,这里已经完全被鬼子控制了,纱布厂不再是俞春红的纱布厂了,她从厂子一下子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女工,做着体力活。许百良的境况比俞春红要好点,做着管理的工作。那些普通的工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被重视和保护,鬼子端着枪站在厂大门口,车间里也有鬼子监工,还有不少汉奸,他们手持皮鞭,对手脚稍稍慢点的工人不容分辩上来就是一顿抽打。厂子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斤一两全被波田公司拿走。
廖承东看到了周居仁的爱人,只见她坐在地上,独自一人正在清理废纱。胆小的女人已经远远看到他了,但她不敢正眼看他。廖承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他趁波田进了车间,走近她。问了她一些情况。女人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人,廖承东轻声说了周居仁的近况后,女人才相信他。她告诉廖承东,这方圆十几里村民的房子都被烧了,老人小孩都被杀了,青年妇女和少女逃走的没几人,没逃走的都被奸污了,剩下的青壮年劳力都被敌人押着来到纱布厂给鬼子做工。
廖承东问大姨怎么样。女人说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廖承东满腔悲愤,牙关咬得咯咯响。他离开了周居仁爱人,他要找机会跟俞春红见上一面,跟她商议对策,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吃饭的时候,他趁许百良去食堂打饭的时机走到他跟前,问他:“你家没开火吗?”
许百良说:“谁都不准做饭,都吃食堂。”
廖承东看到,许百良碗里的稀饭晃动着,不见几粒米,几根咸菜已经沉在碗底。
廖承东看不下去了,就走了。
他必须去见郭队长,去见俞番,就是能见到冯团长也行,他必须改变纱布厂现状,让俞春红他们得到自由。
廖承东发现那些站岗放哨的鬼子都一个人穿着军装,全都着中国人的衣服。他知道了,他们仍旧害怕老虎。想到这,廖承东心里一阵窃喜,他要从此处打开一道缺口,让老虎在这里出现,让鬼子胆战心惊,让纱布厂重新回到俞春红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