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整整齐齐一叠洒花笺,字迹娟秀而见风骨,在杯盏与菜肴之间显得尤为清正出尘。
无须考校,默念笺上诗句对照记忆,就知道一字不错。
“好,好!”皇帝看了半晌,突然大笑道,“朕这个儿媳妇没娶错!老大,你宫里真是藏了个大才女啊!”
众人纷纷看过去。
林卿卿抿唇一笑,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她从小就记忆超群,说不上过目不忘,但用心去记的话,几十首诗对她并没什么难度。
月光如水。染了风寒的太子妃一身雾蓝衣裙,缎子般的乌发间除了几颗月色下光华流转的珠花,只有一根细腻的羊脂玉簪,面容清丽,细眉清水眼,柳腰挺得笔直,姿态极为清正优雅。
出尘绝俗的秀容,如一朵含苞白莲,立时与周围花团锦簇的女眷们区别开来。
只可惜,配了太子那个草包。
一道清冷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又不带什么感情收回。
谢晏安松了口气,嬉皮笑脸道:“都是父皇明察秋毫,指给儿子这么好的媳妇!”
龙颜大悦,连他用错词都懒得计较。皇帝夜宴全场都保持着高昂的兴致,这种兴致在在六个王妃做完诗、林卿卿左手扶袖行云流水般悉数记录之后,达到了顶峰。
谢晏安听完皇帝由衷的夸赞与丰厚赏赐,不出意外地看到兄弟们脸上强压着的羡慕与嫉妒。更有城府浅些的,当场就给了自己的王妃脸色看。
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又握住林卿卿的手。
感受到美人轻颤,他的手指挑开衣袖,恩宠似的在那凝脂般的皓腕上揉弄:“今儿,算你将功折罪了。”
林卿卿明白,他说的是扰了他好事,使得徐良媛落胎的罪。
落胎一事大有蹊跷,自然得找机会查清楚。
不过……今晚已经得到一个对任务有用的信息了。皇帝共有八个年龄相近的成年皇子,除她之外,应有七位王妃,但她只记了六首诗——年过二十的三皇子不知为何,竟然至今尚未成亲。
林卿卿慢慢想着,对上太子勾人的桃花眼,像被煞到似的慌乱垂下眼眸,用了点力挣开他:“殿下……人家会看到的……”
谢晏安不以为意,他的太子妃一直都是这古板脾气。想来大难不死,还是给了她一点教训,要是从前,她哪会这样娇滴滴的提醒自己,早板起脸了。
美人虽已离去,柔腻触感仿佛还在指间。谢晏安捻了捻手指,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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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宫欢聚的元宵晚宴,以东宫出尽风头宣告结束。
谢晏安心情大好,回程时就要带着林卿卿一起。
他的内侍为难的提醒他: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羞辱林卿卿,他是乘着单人抬辇来的。
谢晏安当然不会觉得抱歉。他本来就是一时起意,听了坐不下只笑了笑,抬手勾了勾林卿卿的下巴转身就走。
仿佛柔情蜜意,其实只顾自己。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他的太子妃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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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娘娘可是太子正妃,竟然敢托词所有抬辇都坏了,让娘娘就这么走过来 ……”
“虹蕊,别说了。”林卿卿咳嗽一声,总觉得喉咙还有点疼。唉,下次做任务一定要请鬼吏挑个死法没这么难受的。
“是,娘娘。”虹蕊立刻噤声,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喜滋滋:“今晚过后,就再也没人敢小瞧娘娘了。”
林卿卿赞同地点头。宫里惯会捧高踩低,最近她的膳食都不太好了,对从小娇生惯养的林卿卿简直是一种折磨,能有改善就好了。
今晚是她第一次见到宫中诸人,以她的记性,要整理好全部信息量也不轻松。林卿卿特意挑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打算慢慢走回东宫。
——需要整理心绪的,显然不止她一人。
林卿卿看到前方不远处缓步徐行、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暗色身影,眨了眨眼睛,立刻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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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当场驳皇爷脸面的嘛。”有人小声诉苦,听声音是个内侍,“您没看见您喝酒时皇爷的脸色,那叫一个怒而不发,毕竟,连那位都说得出来,您怎么不知道啊!”
片刻寂静之后,才有人冷淡道:“杂学而已,知道又如何?”
“……”内侍叹了口气。
那人语气更冷:“再说了,讨好他又有何用?我的出身,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谁说没用?”绵软微沙的女声打断他。
“谁!”谢晏成立刻回头。
月色下,一袭雾蓝衣裙款步而来,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
“三王爷莫急,是我。”林卿卿声音很轻,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
“原来是太子妃。”谢晏成没有放松,高大的身体挺得笔直。夜色中林卿卿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觉目光如剑,朝她射来:“太子妃怎么在这里?”
“刚好经过,无意听到了三王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