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珠见状,眉峰微微一动,再说道:“姑姑知道,殿下您仁德贤善,不忍同室c,ao戈,不想走至这最后一步,但眼下情况已迫在眉睫,还望殿下早做打算。”顿了顿,樱珠长叹一声,“殿下,这不仅仅只是为了您自己,这也是您母亲对您的期望,未能登上后位是她一生的遗憾,而这最后期盼唯有您可以替她完成。”
樱珠出口的语气低沉婉转,每一个字都刻意敲击着燕昱的理智,她是故意的,她的无奈,她的音调,甚至她的措辞,都是j-i,ng挑细选,专门用来挑拨燕昱内心最后的防线。
“贤淑皇后因西南王的丧心病狂而被炸死在临时行宫之中,启帝因此愧疚不已,指天发誓除她以外终身不再另立皇后,可您的母亲同样也是死于西南余孽之手啊,当初若非启帝判断失误整军拔营南下,娘娘也不会死,可他却连娘娘最后的要求都不愿答应,只为了向世人彰显自己说一不二的虚伪面具!”
死人最能影响活人的地方,便是在于他们最后所留下的遗言。
他们一生最后的遗憾,在经过死亡的升华后,往往会被美化成为生存者的信念与教诲。
即便所谓的遗言,仅是一面之词。
樱珠的话一字一字,敲击着燕昱的心门,他面上的血色逐一散去,归为一片惨白,最后燕昱抬头,所有的豫色皆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狠绝。
是了,便是不自己,也要为母亲,为江南烛启山庄中那些支持自己的人而跨出这一步!
“母亲的期望,我从不曾忘怀,这些事若非姑姑告知,我大概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见人神色,樱珠心下紧绷的神经随之松了开来,至少已成功了一半。
“当年跟在娘娘身边的人,除我之外,其他的都死绝了,再加上宫中一向流传着娘娘淡薄名利,无心后位之言,若非当时我人在现场,这些事情也无从得知。”樱珠看着燕昱,慢慢缓下了语调,说话间,她心念微转,继而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当初若非宁贵妃有心,我一个侍婢,无权无势,只怕早已重伤不治而亡,他日殿下登上大位,还请看在老奴的面子上,善待于她,和四殿下。”
燕昱转眸看了樱珠一眼,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四弟近来,可是动作频频啊。”
樱珠娴雅一笑:“四殿下的动作,于殿下而言,想必不过是些小打小闹。”
燕昱挑了挑眉,也笑了,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见人如此,樱珠也知眼前不是谈论此事的时机,念头再转,说道:“殿下若有打算,动用那颗暗棋也无妨。”
燕昱一怔:“若真走上这一步,那他必死无疑。”
樱珠看着燕昱,神色坚定:“不论是我还是他,我们苟且至此都是为了一偿娘娘之恩,能为殿下献力,是他的荣幸。”
坚定的神态,笃定的语气,燕昱见之,原本无波的脸上漾起了微澜,心下划过一股暖流,他不由放缓了开口的语调:“这事我会斟酌,你先回去,切记小心,莫惹人疑窦。”
樱珠点点头,俯身一礼:“嗯,那老奴告退。”
樱珠走后,燕昱站在原地愣神了很久,恰逢清风推窗,冷意唤回他的神志,让他得以望见眼前这烟雨山河。
燕昱起步走向窗边,看着窗外景色。
燕昱专注的眼神中,掩藏了深重的孤独感,自她去后,他已许久未曾开怀一笑了。
这一步要夸出吗?
扪心自问间,燕昱转身,走出偏殿。
燕昱寻来时,叶行风正慵懒惬意地坐在后院竹林的亭子内,身侧摆着一壶酒,膝前放着一尾琴,他一手执杯,一手抚琴,随着酒水灌下,指尖亦同时勾出几个孤零零的残音。
燕昱遥遥走来,身后,有一下人为他执伞挡雨,跨入亭内,燕昱挑了挑眉,漫声道:“行风还真是好兴致。”
叶行风见状,视线扫过燕昱身后正收伞的侍从,放下古琴,起身,一礼。
“行风见过主公。”
燕昱起手示意他起身,手腕顺势向后一挥,身后侍从得令退下。
见人退下,叶行风又回复了一贯的散漫,指了指长椅上的酒壶,问道:“殿下要来一杯吗?”
燕昱没有理会他的邀请,只负手看雨。他目色幽暗,神色不明,好半晌,开门见山道:“我得到消息,父皇病重,此事你如何看法?”
叶行风闻言一惊,他的眼神迅速而隐蔽地瞟向燕昱,而后又极为巧妙地错开视线,沉吟半晌,略带踌躇问道:“所谓病重,何意?”顿了顿,良久,叶行风缓声再道,“回天乏术?”
燕昱皱眉,侧首,不动声色地盯着叶行风,漆黑的眸子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大气平和,唯有让人心寒幽暗,视线迫人。
叶行风见状又是一惊,内心紧随一颤,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一瞬间,叶行风居然产生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好似眼下不是自己在给他建议,而是他在左右自己的想法。
“就以最坏的打算为前提,”言语间,燕昱敛下了面上不善,不甚在意地一扬手,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叶行风眼眸微转,瞳孔里的惊诧随之转换成一贯的洒脱漫然。
一个人能承受的东西是很有限的,过分执着只会让自己陷入到不知名的危险境地,要长久安全地走下去,就得适时地无视一些事,忘记一些事。
福祸无门,通常自遭。叶行风深谙此理,故而他从不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