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煦若死在今日,那即便他日后告知燕辰,这一切都是燕煦的算计,但人心,仁心,总是不愿将恶意加诸他人,尤其是被他亲手葬送之人,而徒留自己在原地痛苦挣扎。
他们许诺余生相伴,但如果这一生都要背负着这样的生死,那他们的未来还怎么会有可能好好相伴?
燕煦就是死,也该经三司会审,最后裁决,不该是这样死去!他意欲让这一局无法可解,可自己绝不能遂他心意,即便最后的代价……是失去性命。
不论多么理智,深陷情爱之中仍然是不讲道理的年轻人啊,姚凌云心下自嘲。
漫在风中的沉默,让燕煦的心冒生了莫名的惊惶。
姚凌云他又想坏我大事?
“大哥……”
燕煦的话说完,就被姚凌云打断道:“给他,你带我去找行风!”
燕煦冷嘲:“这是当年慕容皇室用来处理后宫嫔妃的秘门毒药,天下无人能解,便是齐御风也不能。”
“阿辰。”姚凌云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狠狠地抓在燕辰的另一只手上。
燕辰反手紧紧地将其握住。
“阎王三更,中毒后六个时辰内必死无疑,齐御风纵然医术超群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解药,大哥你不用白费心机了。”燕煦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修长的,白皙的,灵活的,他们来回搅动着他胸腔里那摊黏黏糊糊的心,“其实你根本不必犹豫的大哥,不必顾虑母亲和舅舅,我是乱臣贼子之子,不是你的弟弟,而且我还要杀你,你留着我,不过是留下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我是一个不容易满足的人,这没说好犹豫的,辰哥哥。”
燕煦低低的说着,是啊,你没有理由为了我而放弃姚寻。
这么一想,燕煦心下悲凉,嘴角却又浮起一丝微笑,他终是要死在他的面前,他要他清清楚楚地看着,要他一生一世都焚心蚀骨地记着,是他杀死了他。
“阿辰,我宁愿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也不愿你我以后余生留有嫌隙,君臣失合,乃治世大忌。”
燕辰死死地盯着姚凌云,姚凌云亦同,二人的视线在空中较量。
“好。”
不知过了多久,燕辰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比想象中更加平静,不动声色的像一片沉寂的海水。
没有人知道,刚刚那短暂的半刻间,他是用怎样的方式收拾整理自己的心绪,又是怎样将那些繁杂的个人感情给收敛起来的。
一杯酒,一杯解药被燕辰放到了燕煦面前。
燕辰说:“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话毕,燕辰不在理会燕煦,抱起姚凌云掀开纱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纱帘飘起,有风灌入,桌上的残烛仅仅扑闪一下,便灭去了,于是无垠的黑暗席卷而入,将燕煦层层包裹,然而这黑暗也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燕辰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再看燕煦一眼。
燕煦坐在暗中,透过薄纱看着月色下远去的身影,始终没有再转头将眼光投向自己,越来越无力的身躯,越来越刺痛的双眼,在极目中,只剩下心中的仅存的一口冰凉。
他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落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煦蓦得大笑了起来,
他怎能不笑?眼看他就要死了,却突然有了这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机会,让他怎么能不笑?
爆笑之中,燕煦猛然一扫,桌上的解药被他一把扫到了地上,转瞬消散无踪。
燕煦明白,从今以后,他对他而言只是一盏灯下的叹息,一壶香茗的谈资,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了。
燕煦抬步正要走出,只觉一阵凛冽的寒意从指间猛地涌进胸腔,五脏六腑如浸进了冰窖,瞬间便人事不知了。
☆、尾声(下)
四皇子府外,一道身影向着皇宫方向疾驰而过去,转瞬便消失在月色之下。
随后,是快步走出的燕辰,他抱着姚凌云正欲跨上马车,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自黑暗中缓步走出的人,是慕容淮。
见有人拦路,暗处的玄鹰纷纷现身戒备。
“寻公子。”
慕容淮却浑不在意地叫了一声,平缓的声音响起,入潮水一般,弥漫在街道的夜色之中。
姚凌云侧目看去,见人只叫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不由蹙起眉峰,露出一个略带困惑的神情。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二人中间且有神色戒备的玄鹰护卫,所以慕容淮看不到姚凌云脸上的神色,未得人言,慕容淮眨了眨眼,道:“我出现在此,你不好奇?”
不,姚凌云是惊奇的,只是他已无力表示,毒入肺腑,痛得他就像是生生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滚过一样,宛如万剑穿身。
他太痛了。
剧痛的同时,姚凌云又猛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又急又重,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耗尽他全部的心力,让人觉得他的胸腔,内腑,血液,心脏,无一处不在燃烧。
燕辰闻之,眉峰一皱,一刻也不愿在此停留,厉声道:“拿下。”
话毕也不愿多留,抱着姚凌云就要往马车上走。
玄鹰得令,但不及动手,慕容淮就开口说道:“那是百年前慕容皇室所研制的,为了惩罚不忠者的剧毒,而我是慕容皇室的正统遗孤,太子殿下确定要对我动手。”
一句话,生生阻下了燕辰的跨出的脚步,燕辰转身,双眼微眯,下令:“活捉,莫伤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