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差,前程坏不到哪去。
但由高门大户到小门小户的落差,总令人忍不住唏嘘。
万聿缓缓地朝前走着, 闻她此言,问道:“你呢?当日有想过会有今日么?”
明白他的今日不是实指此日,而是当日和万荣定亲,今又被万荣退婚的事。
纪钱钱黯然,说道:“我当日,是希望有今日的吧。”
当初碍于和万荣的关系,她并不想和他定亲,天天巴不得他反悔退婚。然而如今……真是世事难料。
万聿意外,侧眸看她,“此话怎么说?”
“我听人说,”纪钱钱垂头,扯着手里的枯草,闷闷地道:“表兄妹成婚会生下不好的孩子。当日对四哥哥,我是有些排斥的。只是后来……”她心里难受,没往下说下去。
万聿问:“后来怎么样?”
纪钱钱缓慢地道:“后来四哥哥对我很好,我就习惯了。”
万聿又问:“谁跟你说的那些话?”
知道他是指表兄妹成婚会生下不好孩子那句话,纪钱钱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聊起的,说是亲缘关系越近的,可能性越大。”
顿了顿,别有深意地举例道:“譬如,我和三哥哥这种。”
万聿的嘴角似上扬了扬,别转脸,说道:“我说过,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她话都暗示得那般明显了,他竟还一意孤行。
纪钱钱道:“我自然不是三哥哥的亲妹妹,但娘亲和大舅舅是亲兄妹,三哥哥总不能否认。”
万聿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纪钱钱道:“可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
万聿看她,“你就那么想做我妹妹?”
纪钱钱垂眸,嘟囔道:“不是想,是本来就是。”
万聿道:“也许本来不是呢?”
昔日天子立嫡长子为太子,正元三年,即二十二年前,丞相之子被人告发为巫蛊咒天子。天子命宠臣杨贺彻查此事。
杨贺与太子有隙,趁机陷害太子,纠集几个办案官员,诬陷丞相之子为太子所使。
太子恐惧,不敢至天子跟前辩白此事,欲诛杨贺,为天子派兵拦阻。太子惧罪自杀,太子妃殉情。太子一脉,仅余两个年幼孱弱的孩子。
天子后来查清此事为杨贺诬陷,命人诛了杨贺三族。并问计于南宁王和恩国公,说太子无能,但两个孙子他还是很喜欢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有心护两个孩子周全,该当若何。
恩国公献上一计,天子和南宁王都觉可行。其后不久,东宫着火,火灭以后,抬出两具孩童的遗体,恰似先太子的两个孩子。
天子震怒,命有司彻查此事。查了一年,也未查出个所以然。
因一场大火,夭了两个皇嗣,也算是一桩皇家丑闻。天子就未下将两个孩子从皇室除名的诏令,也未再重立太子。
皇家诸人,都以为两个孩子是夭亡了的,纵使天子迟迟不立新储君,也未做它想。
就这样,五年后,恩国公府多了个八岁的庶孙,八年后,南宁王府多了个十六岁的义子。
万聿儿时刚通人事,就被告知身份。他不是万家的孩子,跟万荣、万宁算得上表兄妹,跟纪钱钱实无半点亲缘关系。
不过这些还不到跟纪钱钱说的时候,也只留下一句意义深长的假设性话语,就没再往下说了。
纪钱钱一直以来,虽觉得万聿的身世透着古怪,也未曾往他不是万大老爷的孩子上联想,犹追问道:“怎么可能不是呢?”
万聿没说话,静静地朝前走着。
纪钱钱看他不想说,尽管很好奇,也没再继续问了。
二人默默地沿着河岸走了一程路,万聿突然道:“再过几日,我会出门一趟。”
此话有点像临行的丈夫对妻子的交代了。然纪钱钱没多想,本能地接话问:“去哪?”
“胡狄边界。”万聿远望着四野的景致,说道:“近日有守关将领勾结稽胡作乱,致使边界多事,民命不堪,圣上命我去弹压查看。”
这更像是武官的事吧?万聿从文举出仕,归于文官一类,如何也要管这些事?
纪钱钱问:“为什么是三哥哥?”
天子不是一向宠信他么?难道不知既是过去镇压,就少不了武力冲突,刀枪无眼,伤到了怎么办?
个中缘由,万聿自是比谁都清楚。但也没多说,只淡看了纪钱钱一眼,避重就轻地说道:“此为圣上所定。”
纪钱钱又问:“要多长时间?”
万聿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一年都有可能。”
天子年迈,不日将有传位之举,他已无继位之望,天子对他自另有一番安排。
此次边疆之行,也无非是希望他能报寸功于国,有名目晋封王爵罢了。凶险可能不大,疆域路远,来回路上的捱延耽搁避免不了。
想着,又嘱咐道:“你以后在府里,自己多保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