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王小壮的这一枪开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虔城的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夜,他们的枪声将惊动建春别院的汉奸武装和建春门的日军,如果算上几支在虔城各处巡逻的敌人的话,他们将要面对全方位的围追堵截。一旦被缠上,死无葬身之地。
虔城对于邹城和王小壮来说,就是一个圈,懵圈的圈。他们最熟悉的地方,恰恰就是对面八百米外的建春别院。
除此之外,就是同仁药铺的附近。他们认识回去的路,但是一旦开枪的话,他们不能回到同仁药铺去,因为大家都商量好了,就算是死,也决不能暴露地下抵抗组织。
邹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不到一秒的时间,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即逝,但他却精准地抓住了。
他想开口阻止王小壮,可是已经晚了。
王小壮扣着扳机的食指不知不觉地到了底,直到扳机扣不动了,子弹就顺理成章地出了膛。
“啪!”
毛瑟手枪的枪口火焰半尺多长,子弹擦着窗口的破碎玻璃射向了夜空。
钟林桂面对着他那扇窗户,他的手里夹着雪茄,出神地正想着心事。然后,他看见了远处的一点火光闪动,他以为那是天空上乌云中的雷。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疑问,虔城的冬天也会打雷吗?又或者是有人化亮了火柴,在黑暗中的光芒一闪即逝。
那人也在点烟吗?
钟林桂把雪茄凑到了嘴边,然后一颗子弹从他面前窗户的右上角击碎了玻璃,变形的弹头从他的右额头射入,往左下翻滚着打碎了他的下巴,动能大减的子弹嵌在了他左下侧的牙床上。
夹着雪茄烟的右手微微抖动着,钟林桂瞪圆了眼睛,不甘心地仰头倒下。
直到此时,清脆的枪声才从破碎的窗外传来。
鲜血从额头上的弹孔中慢慢地渗出,缓缓地流淌在了精致的木质地板上夯。
钟林桂临死的眼神充满了惊诧,他带着这惊诧正悄悄地死去。
这不可能!绝不会有人在这样的条件下能打中他!建春别院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所处的位置,近距离内根本就没有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射击点。他的安全专家在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内转了个遍,他们一致认为,没有人能在建春别院的外围对钟林桂形成威胁。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条要命的弹道在空中划过了一道s型的抛物线,在夜间风力的影响下,这颗子弹鬼使神差地打中了站在窗口的钟林桂。
“中了!”王小壮兴奋地大吼一声,上身一起,跪在桌面上手舞足蹈,邹城连忙站起来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看去,当然,他看不到任何人影。
王小壮跳下了桌子,手舞足蹈地抱着邹城,“连长!枪神奶奶诚不欺我,我信她,她就保佑我!”
邹城被王小壮抱得气都喘不上来,他不敢相信,真的只用了一枪,在这样恶劣的射击条件下,王小壮居然成功了!
胜利的喜悦同样充斥着邹城的内心,他信任王小壮,这货从不吹牛逼。他说打中了,那就一定打中了。
“你就是个怪物!”邹城再一次用这句话评价这王小壮,两人相视而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们当然不知道,建春别院里此时已经是鸡飞狗跳,失职的保镖想尽全力挽救他们的主子,那扇从来没有在晚上开启的铁门被一阵叮当叮当地打开,汽车正在发动引擎,有人背着满头鲜血的钟林桂上了车,有人循着枪响的方位扑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终于也惊动了日军,城门边一片骚乱,鬼子大队人马立刻就掩杀了过来。
“瘸子,走啊!”邹城意识到了王小壮是真的杀掉了钟林桂,否则对方不会这么狗急跳墙,小汽车打响的喇叭响彻在乌黑的空中,急促的轮胎摩擦声隔着一里多地也清晰可闻。
王小壮也听出了不对劲,此时此刻,他们的任务从潜伏狙杀变成了亡命天涯。两人拎着枪从钟楼上下来,因为动作太猛,那几十年的木质楼梯终于承受不住他们的脚步,“咵啦”一下,从三层楼那么高的地方把这两个亡命徒摔在了地面,邹城摔在了王小壮的身上,锋利的木板断岔插进了他的屁股上。王小壮被砸了一个七晕八素,挣扎了几下,居然没能爬起来。
“连长,我脚好像崴了!”
“就是断了你也得跟我一起冲出去!”邹城拎小鸡似的,一把将王小壮扯了起来,两人狼狈地逃到了钟楼的铁门边,突然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这座钟楼年久失修,但它仍旧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性建筑。国府和日本人虽然不曾修缮它,但锁住这扇铁门的锁,确实货真价实的。
张德贵打开了这把锁,但是出于安全和隐蔽的考虑,在两人潜入了钟楼之后,他又把锁锁了回去。他回同仁药铺的时候,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件要命的事情。
王小壮和邹城冲到了门边,才突然发现以他们的能力,打不开这扇门!
邹城气急败坏地摇晃着铁门,嘴里和心里一起骂道:“你大爷的张德贵,老子出去第一个就把你崩到阎王殿里去!”
王小壮的脚确实是崴了,这么高掉下来不断腿就已经不错了。在这绝境之中,他们现在进退失据,几乎就成了瓮中之鳖。
鬼子不是弹道专家,但只要不是聋子,他们都能听见枪声传来的方向,在这个方向上,能击中钟林桂的枪手,他的藏身之所一眼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