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荷花池没多久,贺缈便迎面遇见了谢芮。
小姑娘在前头完全不顾自己的腿疾,一路蹦蹦跳跳,姿势歪歪倒倒,看着既滑稽又危险,惹得后面照看的下人战战兢兢,不停地劝着,心神全扑在她身上,一刻不敢松懈。
“方姐姐!”
抬头看见贺缈,谢芮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张开手就扑了过来。
贺缈连忙蹲下身,接住了像一团火撞过来的小姑娘,忍不住开口道,“当心些。”
“没事的方姐姐,我没事。”
谢芮踉踉跄跄站稳。
贺缈抬眼看向她身后追上来的下人,“你们怎么能任由小姐这样跑,万一摔着了怎么办?更何况……”
更何况她还是个有腿疾的,万一……
视线在触及谢芮那双澄澈却微微有些丧气的眸子时,贺缈及时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方姐姐,你也觉得我不该像正常人一样蹦蹦跳跳吗?”
谢芮鼓起了腮。
贺缈深知这样的小女孩心思最是敏感,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异样的眼神,都极有可能让那颗脆弱的心变得脆弱而扭曲。
可在安慰小孩子这件事上,她并没有什么天赋,只能笨拙的补救,“并不是,阿芮。你可以跑可以跳,但所有孩子跑跑跳跳的时候,都有可能摔跤都得注意安全。”
谢芮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面上阴转晴,重新笑嘻嘻起来,“这话哥哥也说过。”
她牵起贺缈的手,这次没再蹦跳,而是放缓了步子,脚下一深一浅地跟在贺缈身边往前走。
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贺缈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寻常有腿疾的人,大多不愿将自己的缺陷示于人前,不是自闭躲在房内甚少出门,便是在出门走动时步伐缓慢,极力隐藏自己的不同。可谢芮偏偏不是……
她如此无所顾忌的原因,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一个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可贺缈相信,谢府还没有那个能力,可以将谢芮保护地与世隔绝。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后者。
贺缈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佩服,就连她一个外人瞧着都倍感惋惜,谢芮一个年纪如此小的女孩,到底是怎么与自己和解的?
“谢逐和你说过什么?”
她低头看谢芮,开口问道。
“哥哥说,我不是异类不是怪物,不必为自己的腿疾遮掩。需要改变的是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而我,只要堂堂正正地走自己的路。”
谢芮甚至并不太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可却将谢逐说过的这些话牢牢记着,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看着谢芮那张天真的小脸,贺缈仿佛突然瞧见了十年前的自己……
“娘亲,软软是妖怪吗?”
“当然不是。”
“可我的眼睛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那些人啊,是嫉妒软软的眼睛。他们也想要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但是又偏偏没有,所以才说软软是妖怪。”
“那为什么,我还要带着白纱遮住这双眼睛呢?”
“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要藏锋。但如果有朝一日,你足够强大足够承受旁人的非议时,你就可以摘下这个眼纱,坦坦荡荡地让所有人知道,让所有人接受,你不是异类。”
曾经,她也像谢芮这样无所畏惧勇敢坦荡过。
她相信自己不是个怪物,相信自己不是什么祸国罪人,更相信爱她的人永远不会松开他的手。可最后,却偏偏是告诉她这些道理的人,在关键时刻,因为人言可畏,因为所谓的“异瞳不祥”,放弃了她……
此后,她才明白。
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漂亮却虚假,只是欺骗孩童的美丽童话。
“方姐姐?”
见贺缈目光没什么定点地出着神,谢芮歪着脑袋,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贺缈回过神,垂眼看她,却仍然不由自主地点头,“你哥哥说得很对。”
谢芮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恰好经过谢逐的风竹院,她转头往院子里瞧了瞧,噫了一声,“哥哥不在吗?”
“给你找大嫂去了。”
贺缈心不在焉地回答。
“大,大嫂?”
谢芮惊得瞪大了眼,“真的吗?”
见她反应如此强烈,贺缈不由觉得好笑,“自然是真的。你娘大概把整个玉沧城好看的姑娘都搜罗来了,任由你大哥挑呢。”
“可是……”
谢芮皱了皱眉,小声嘀咕,“可哥哥有喜欢的人啊。”
这次轮到贺缈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谢芮像是生怕自己说错话似的捂住了嘴,眨巴眨巴眼望着贺缈。见她这幅遮遮掩掩的模样,贺缈越发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双眼登时冒光,“来来来,乖乖告诉姐姐,你哥哥喜欢的是什么人?”
谢芮放下捂着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