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遏云盈耳。
薛盈看似在听琴, 却是在悄然沉思。封恒敢这般弹琴,足矣证明此处离外界甚远。
薛盈走到他身前:“我想找个地方沐浴。”
封恒抬眸看她:“我让人烧好水抬去你屋内。”他没给她机会四处走动。
外边寒风猎猎, 薛盈只能在屋内沐浴完。江媛在火盆里烧着炭, 白湘闻着鼻端的檀香, 偏头瞧着那青兽香炉一眼, 端起茶水浇熄了里面的香。
“谁许你灭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道冷厉声。
薛盈望见封恒被推入房中。
白湘目中憎恶,直视着封恒不言。封恒亲自将轮椅摇到案台前:“都下去。”
两人紧张看向薛盈,薛盈道:“先出去。”
屋内只剩二人, 封恒重新燃起青兽香炉中的檀香,袅袅青烟升起,他落上香盖。
“这种香你喜欢么。”
薛盈不言。
封恒道:“我记得你最爱梨花,冬去春来时, 这里会有梨花盛开。我从未陪你看过梨花吧。”
薛盈不屑开口。她再也不念着那些过往, 她恨不得手刃他。
屋内静了许久,她想起一些事,问起:“东朝与西宋在交战, 你是天子身前的红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来见你。”
薛盈红唇间逸出一声笑,轻视的,鄙夷的。
封恒道:“我要找的人是你所找的人。”
薛盈不笨,一瞬间已道:“子浔居士?”
“此人熟知西宋地形,我此番来带走他。”
薛盈沉默,心内诧异。如若封恒真要带走此人,他大可派人前来,亲自镇守在朝廷,而非是拖着两条残废的腿远赴周朝。她未再细思,她如今根本不再信他来只是为了见她。
她腹中的胎儿是封恒害的,她与他,不共戴天。
封恒凝望那香炉许久,“这香能给这冷寂林间添一丝暖意,别灭。”他在这安静里收回眸光,摇着轮椅离开。
薛盈想不通。
她如今算是养好了身子,如果封恒真的惦念旧情.欲与她发生关系,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再动她?除了前两夜里被迫与他同床,他再未有逾越半步。
薛盈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些,她在午时借口屋中炭火烧得人心口闷为由,带着两名婢女四下在墙外信步。
谷中风声猎猎,树叶沙沙作响。江媛发现一处水源,兴奋地喊:“娘娘,我看见一条浅溪!”
薛盈忙让她噤声,用眼神示意她放出信号。
江媛小心将蜡液浸透过的纸丢入了水面。
溪水潺潺自下而去,将那页写着此处地形与环境的纸送去未可知的远方。
薛盈主仆三人回身,却瞧见不远处封恒独身坐在轮椅上。他的青衫在风口翻卷,薛盈的心蓦然一跳。
她走向他,封恒问:“方才何事喧哗?”
江媛忙垂下了头,薛盈道:“我瞧见那边的石子跟景北别院溶洞里的石子有些相似。”
封恒静望她:“你手帕掉了。”
薛盈低头见手帕落在地面,那上头的梨花已沾了泥土。她云淡风轻:“掉了便掉了,最重要的已经离我而去,我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她从他身侧掠过。
封恒凝望那藕色手帕许久,一手扶住轮椅,一手弯腰拾起。
傍晚霞光落时,封恒又在庭院里弹琴。
这首曲子薛盈从无听过,她不识曲目,却识得曲中意。琴声哀哀切切,似夫妻花前月下分离。她屋内青兽炉里的熏香与桌上的鱼汤香气都灌入薛盈鼻端,她听着听着,俯下身一阵干呕。
白湘为她递水,见薛盈难受,咬牙出门去庭院朝封恒求情。
“豫王可否让大夫看看我们主子。”
青色袖摆拂过夜间寒风,他指尖未歇,只专注弹琴。发丝垂在琴弦,头也不抬。
白湘无奈,终不敢再求。
入夜,薛盈在半梦半醒间似听到屋内有脚步声。她未留心,只在朦胧里当是白湘或江媛。她知不可能会是封恒,他坐着轮椅,已失去行走的能力。
可那道轻若无声的脚步渐渐近了,她仿佛在檀香里闻到一丝藿香草,额间落下温热的东西,像是温柔却陌生的唇覆上。她蓦然睁开眼,身体经脉忽然痉挛了瞬间,她竟在这刹那不能动弹。
“盈盈——”
“你想做什么。”薛盈嗓音嘶哑。
视线里一片漆黑,她越是望不见,心内越是害怕与愤懑。
寂静里响起封恒的轻笑。低低的,依旧带着从前的柔情。可是薛盈却不想再听到。
“山中寒冷,你不便久留,这几日还觉得身体难受么。”
薛盈不回答。
封恒道:“我让你等我,你为何不听我的。”
薛盈失笑,觉得一切苍白可笑。她曾因为封恒而觉得“等”是世间最美好的字,可如今只觉那是愚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