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佛说完那句软硬兼施的话后, 并没有急着催谢山姿给出答复,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注定要无功而返, 是以颇有几分不急不躁的笃定意思。
作为寥寥几个知晓谢山姿身世的人, 玉面佛抬出谢朓的举止,原本也没有错。只是可惜他再算无遗漏,也不会想到谢朓其实已经回来了。
虽然是以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看着面前毫不知情的玉面佛,拒绝已经到了嘴边的谢山姿,忽然临时改变了主意:“要我去, 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玉面佛似乎并不意外谢山姿会提要求, 他双手合十,微微倾身道:“谢道友请讲。”
“除去饕餮后,你找到老温, 和他把话说清楚。”涉及好友私事,谢山姿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特意收声成线地传音入密道:“你既然对他无意,就不该吊着他十辈子。”
“他为了你, 连位列仙班的机会都放弃了。”谢山姿轻描淡写地补充。
玉面佛眼睫猛地一颤, 近乎失态地抬起头来:“位列仙班?”
发现不对,谢山姿眉头倏地皱紧了:“你不知道?”
与谢山姿的猜测不同, 玉面佛对此的确不知情。
那只总是嬉闹不正经的旱魃温亭候,没有同任何人商量, 就默不吭声地放弃了成仙的机缘。若不是谢山姿无意间发现他在承受焚体的天谴之火, 估计他会若无其事地永远隐瞒此事。
“他从未跟我提过。”玉面佛笑容泛苦。
“老温痴情。”谢山姿嘲了句, “罢了,他没跟你说过这事,那我也不便再提,你且当做不曾听说过。”
“五十年后他还有最后一次成仙机缘,你若是不想和他结成道侣,就趁早让他死心,别再影响他求道了。”
谢山姿说完,挤开熙攘人群走了。徒留玉面佛留在原地,面对着满脸好奇的众人。
释厄寺并不大,差不多两眼就能看完全部。谢山姿甩开玉面佛,找到沈炼的时候,他正趴在修罗伞的伞面呼呼大睡。
四面皆是雕栏廊桥的寺院内,浅色圆石桌上浮着柄四十八骨的黑布油伞,伞面中间趴着只通体素雅,唯有四肢带着鲜艳胭脂色的小银龙。
因为熟睡的缘故,小银龙细细的龙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修罗伞记着谢山姿说过“保护好沈炼”的叮嘱,因而十分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睡着沈炼就被人偷走了。于是它强撑着困意,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伞骨:“……十八,十九,二十。一,二……”
修罗伞持续不断的唠叨,险些让毫无睡意的方童子,都被瞌睡虫击中眼睛。
好在方童子意志坚定,故而谢山姿来时,还能敏捷矫健地站起身,让出位置。
“他睡多久了?”谢山姿矮身在石凳坐下。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方童子答道,他颇有眼力劲地伸手揪了下修罗伞的伞骨,示意它往下飘低些,好让沈炼全身展现在谢山姿眼皮子底下。
可惜修罗伞完全不能领会方童子的意思,直眉楞眼地问:“童子你扯我伞骨做什么?”
闻言,方童子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媚眼抛给瞎子看,他颇有些无言以对,只好满脸冷漠地就此打住话题:“没什么。”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来说,只有灵智没有五官人形的修罗伞,的确是位货真价实的瞎子。
“哦。”修罗伞干巴巴地应了声,它没忍住晃晃悠悠地转了两个圈,意图直接飘到谢山姿的正前方。
谢山姿扺掌挡住修罗伞乱动的伞沿,顺势捞起沈炼搭在臂弯处。
“嗯?”睡得朦朦胧胧的沈炼,感受到身体腾空,含糊地发出声鼻音。他眼皮略略颤了颤,下一刻,藤黄竖瞳倏地清晰映出谢山姿垂首侧影。
“醒了?”谢山姿如往常般捏了捏沈炼的爪子。
温热触感从爪骨源源传来,沈炼登时清醒过来。他朝谢山姿展开两只前爪,语气很有些撒娇意味:“扇子,我头疼。”
话一出口,不仅方童子,连谢山姿都不由稍稍愣了下。
“头疼?”谢山姿眉心皱出道浅淡刻痕,他俯身凑近,被沈炼熟稔地抱住脖子后,才翻掌覆上了沈炼的脊背。
担心伤到沈炼,谢山姿并没有直接灌入灵力查探,而是换了更为温和缓慢的方式。
然而等仔细检查完,谢山姿也没有发现沈炼身体有何不妥。
“约莫是元神碎片互相融合而导致的头疼。”谢山姿想。
对于这个原因,即使谢山姿贵为白玉京唯一的药修,也同样束手无策。
那厢,沈炼还在哼哼唧唧地嚷着好疼好疼。
谢山姿想了想,决定借此机会以绝后患:“你头疼是因为你昨晚跟我置气了。”
“往后不要生气了,不生气就不会头疼。” 谢山姿煞有其事地胡诌道。
可怜沈炼只有五六岁孩童的心智,听了这话,当场就被糊弄住了:“真的吗?”
“嗯。”谢山姿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了,他掏出块麦芽糖递给沈炼,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吃了糖,过会儿就不痛了。”
“麦芽糖!”沈炼眼睛一亮,登时忘记了头痛,兴奋地伸出爪子勾住了麦芽糖。
看着用小爪子捧着糖果啃得不亦乐乎的沈炼,方童子叹为观止地想:“凌霜君真是个驯龙好手。”
等沈炼吃完糖,谢山姿给他擦爪子的时候,忽然道:“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成道侣?”
谢山姿问的平淡,事实上,他已经紧张地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