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仅被曹嵩遣回了谯县,而且还被曹胤限制了人身自由,他瞬间从放荡不羁的世家大公子,变成了囚笼中的鹰隼,虽想振翅高飞,无奈却被铁丝网束缚,挣脱不得,失去自由。
不仅如此,曹胤却还是处处挑他的毛病,连吃顿饭都得挨半天训,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连吃饭都有这么多圈圈道道,什么不能掉饭粒、不能吃出声来、不能左顾右盼……一动一静、一走一立,都要规规矩矩从头学起。
最要命的就是念书,曹操不像弟弟曹德那样敏而好学,他生来最讨厌接触书卷,十五岁了连一卷《论语》都没念下来,每读上两三行就困意大发,上下眼皮发黏。
如今却也不敢了,曹胤手里拿着戒尺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只要稍有松懈就会打下来。
“阿瞒,你游手好闲惯了,功课都耽误了,要知道时不我待,现在必须从头开始学起。”曹胤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竹简:“你背着长辈私交罪人,事后又顶撞父亲、叔父,是为大不孝,那我就要你从最基本的《孝经》学起。”
曹操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别扭,在他看来何颙不是罪人,遇事讲理不算顶撞,而《孝经》更是小孩子开蒙的书,自己虽然不爱学习,但也早就马马虎虎看过了。
曹胤瞧出他眼里有一丝不屑,把戒尺在阿瞒案前敲了敲,冷森森道:“你自以为读懂《孝经》了?嫌我讲的书浅了是不是?那好,你把书里孔子说的第一句话背给我听听。”
曹操傻了眼,低头思索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答道:“夫孝,德之……之本也,教之……之所由……所由生也……”
“哼!不对!”曹胤冷笑一声,“才一句话就糊里糊涂背成这样,可见你根本没用心读过书,还有脸耻笑《孝经》肤浅?”说罢他抓起曹操的手,抬起戒尺啪啪啪就是三下。
任曹操在那里龇牙咧嘴,接着讲道:“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这才是孔子说的第一句话。你记住没有?”
“哦。”曹操搓着手敷衍道。
“那么我问你,孔子所说的至德要道是什么吗?汝知之乎?”
“就是孝。”曹操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孝经》讲的至德自然是孝道。
曹胤却冷笑一声,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孝道就不会顶撞你爹爹,就不会被他打发到这里来。所以你必须好好什么才是真正的孝。”
“不对,你强词夺理!我没有不孝,救人怎么能算错事?”
曹胤没想到侄子会这么嘴硬,竟然会说自己强词夺理,到今天还争辩这件事情,他气哼哼道:“你没错,难道是你爹错了?身为儿子动不动言父之过,本身就是不晓事理。今天的书不要念了,给我跪到一边好好反省去!”
曹操瞥了他一眼,知道再怎么辩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起身出门,跪到了院子当中。
火辣辣的太阳是何等煎熬人,曹操就这么顶着日头憋着一肚子的郁闷直挺挺跪在那里,摆弄着肋下的青釭剑:宝剑呀宝剑,全族的人眼睛都瞎了,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心,只有你才明白是非善恶……
“不准乱动!”曹胤断喝一声走到他身前:“把剑摘下来给我!”
曹操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摘下来!”
曹操抬头看看他,眼睛里充满了怒火,这个毫无感情的叔叔竟然要夺走他的剑,连最后一点儿安慰都不给他。
“你摘不摘?”曹胤提高了声音。
“不摘!”曹操咬紧牙关索性站了起来,“我凭什么听你的……”
还没等他说完,戒尺已经打在了脸上,一条红印子霎时出现在白净的脸上,曹操感到的不是疼,而是一阵茫然,就听到曹胤嚷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头来只会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凭什么断言我就会败坏门庭?这句话可真触了曹操的伤心处,莫看他小小年纪,火气却不逊成人,一伸手把青釭剑拔了出来,不由分说朝着七叔的胸口便刺!
曹胤做梦也想不到,年仅十五岁的族侄竟会对自己兵戎相见,还在侃侃教训着孩子,猛然间青光一闪剑锋迎面而来,他身子一歪慌忙闪过。
曹操不饶,又是一剑,曹胤已经是一个踉跄,实在躲不过这第二遭了,匆忙攥住那柄剑身,立时间手被割破,鲜血跟着涌出,伤口疼得一阵阵直跳,但是他不敢松手,牢牢抓住那柄剑,只是喝问道:“大胆!你要干什么?”
曹操被这一声断喝唤醒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哆哆嗦嗦松开手,把剑鞘一扔,慌里慌张就往外跑,任曹胤在后面扯着嗓子呼唤,他理也不理冲出院门,一猛子跑了下去。
当时他已经顾不得东西南北,他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地跑下去,穿过乡间的小路,扎进无尽的田野,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跑啊跑,玩命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再也迈不开步子了,才缓缓停了下来。刺眼的骄阳挂在苍穹之上,将大地炙烤得焦烫,把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热气之中。
曹操汗流浃背喘着粗气,蹲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却是一阵阵茫然,父亲不要他了,如今又刺伤了七叔,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容身之所,谁还能听到自己的倾诉呢?
恍恍惚惚间,曹操看到了自家的坟地。
娘!
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