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若点头,坐下来,“施主说的是,花青?”
大一放下茶杯,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给摔碎了,“你知道?”
敕若道:“花竹卿卿渺渺意,听人提及过。是施主的故人?”
大一点头,“他可不像你如此有待客之道,这茶具常是我在用,泡好茶给他端到手上。”
“物是人非。”敕若淡淡道。
大一浑身一颤,猛抬眼看向敕若,嘴唇不停蠕动着,最终却是一脸死灰般垂下头。
对着敕若那张始终神色淡淡古井无波的脸,任谁也是千般言语难出口的。
“倒是有不一样的,”大一突然站起身,走到门边,“这素白帘子是新换的吧?”
敕若点头。
大一静静立在门边,将布帘卷起放下,卷起放下,眸色暗沉,思绪万千尽掩其间。
敕若静静看着,手里捧着热茶,这画面竟有说不出的诡异和谐。
殊不知,当年屋中亦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布帘换珠帘,敕若换大一,大一换故人。
过了半晌,大一似乎才从回忆中艰难走出来般,神色不加掩饰的难过,向敕若拱手告辞。
没有挽留,如多年前一样。
但大一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炙热不加掩饰的目光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敕若等大一走出竹生居之后,才站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是更衣处,柜中有一暗格,是敕若偶然发现,打开一看,一月白锦囊,上绣一朵歪扭的花,姑且算作是花,实则只是一团颜色不一样的圆圈,里有十来颗红豆。
敕若细数过,十三颗红豆,小巧圆润,精致可爱。
想来是花青所留,敕若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将锦囊放了回去。
……
除夕那日,敕若还是第一次知道故人阁中竟有如此多人。
尽管花子夭将他召进前厅,但他还是早早退了席,好在花子夭也不为难,吩咐人为他送来素食,也就不再勉强他去参见前厅的宴会。
竹生居也并不真正冷清,花娑和小井都前后来恭贺敕若新年快乐,小井更是给了敕若一篮子的炮仗,说是晚上守岁时要偷溜出来放炮仗,让敕若帮他藏起来。
敕若答应了,将炮仗藏进书桌下,还用布给盖好,向小井保证了不会被人发现,才让小井放下心,又兴致勃勃地冲到前厅去了。
前厅离竹生居尚有一段距离,喧哗声传到此处,其实已经很不真切了,在这隐隐约约的人声里,反而更显得竹生居静谧。
敕若拿起一本经书,细细研读起来,并不觉得过年的日子与平时有何不同。
这么想着,敕若又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眉间,那点朱砂似乎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佛心那绵长悠远的律动。
天色逐渐暗下来,前厅似乎进入了一个小□□,即便是竹生居里正吃着清淡素餐的敕若也不由被突然而起的喧哗声弄得一愣,随后又吃着自己的饭菜,心思并不为之所动。
吃完饭菜,今夜似乎所有人都聚在了前厅,来送饭的人并没有在自己吃完饭之后来收碗。
敕若也不急,坐在书桌边开始看起书,说好了还要等小井来放烟火的。
过了一会儿,来送饭的人才匆匆跑进来,带着两团酡红,神色已是有些迷离,看着敕若,不像往常般冷情反而笑了一笑才退下,倒是敕若反应不及,愣了愣,回过神,人已经离开。
这下除了小井,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敕若换下衣服,只穿了就寝时的宽衣,料子松软,就是有些宽松,不过方便活动,虽是大冷的天,但在屋中却是温暖如春,穿着此衣倒也不显冷。
这样等小井来了,放完炮仗,自己也可就寝,若是花子夭心情,指不定大年初一他便就出去了,今晚也就陪着小井好好玩一玩,也算是做个告别。
敕若一个人坐在那儿,自己想了很多,却从未想过“人算不如天算”,所以当大一一下撞开门,扯掉布帘时,敕若愣在了原地。
酒气冲天,比起方才那来收碗的人颊上那醉人的酡红,大一明显要更胜一筹,满面红光,平日里清明的眼此刻一片混浊,勉力睁着,身形摇摇晃晃,嘴里还口齿不清地一直嘟哝。
“施主?”敕若担心地喊道。
听见声音,大一摇摇晃晃向他走来,温热的大手摸上敕若的头,有些疑惑般来回抚摸了几下,大一嘟哝道:“头发呢?”
敕若伸手将大一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转身走出去想要让人来帮忙。
不论他走到哪儿,大一都紧贴在他身后,不停嘟囔,“你去哪儿啊?你去哪儿啊?”
敕若哭笑不得,将大一扶到床上躺下,“施主怎喝得如此混沌不堪?”
大一眼神迷茫而困惑,“头发呢?阿青的头发呢?”
敕若摇摇头,“小僧并非施主故人。”
他站起身,走出去叫人。
一只手却猛然伸出来,将他抓住,再往回带,敕若身形一晃,仰面倒了下去,正正压在罪魁祸首大一的身上。
大一圈住他,从胸膛里发出闷闷的笑声,似乎很开心,“哈哈,阿青可是难得投怀送抱!”
敕若倒下去时,后腰撞到了床沿,生疼得紧,脸色苍白,此刻挣脱不得,爬不起来。
“施主,”他轻声喊道,“放开。”
大一这会儿倒是听话,乖乖放开了。
敕若挣扎着忍痛刚要站起来,不想大一竟又伸手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