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带路的死神达拿都斯彬彬有礼,态度看似恭敬得无可挑剔,内心却是写满了不以为意的。
神王宙斯的心思,则早飞到了如何充分利用兄长对那美貌的阿多尼斯的感情来替自己谋利上,理所当然地冷落了脸色越发难看的妻子赫拉。
这心思迥异的三人草草地游览了一番塔尔塔洛斯的外围,连提坦的面都没见着,心不在此的宙斯便迫不及待地提早离去。
“为汲汲于名的奔走生命尽心尽力地降下死亡阴影的达拿都斯啊,”临走前,神王漫不经心地褒奖道:“你的残酷并非出于暴虐,刚正不阿亦值得嘉奖,正如去除腐肉需要锋利的刀刃,你割下人们发缕以带走其魂魄的用意是终结缠绵病榻者的啼哭,是叫善良者收到他们勤恳的奖赏,领面目可憎、恶贯满盈的渎神者接受永恒苦难的惩罚的忠诚使者,也唯有铁石般的心肠,才能叫恶徒感到恐惧,无法再溅泼邪恶的毒汁。”
达拿都斯扯了扯嘴角,低眉顺眼:“谢神王陛下。”
死神带着男性冷硬特点的英俊轮廓显然勾不起宙斯的馋虫,他的胃口已经被那反复策划都无法得手的美丽的植物神给牢牢吊起了,以鼻音轻嗯了一声,携着横眉冷目的赫拉离去。
不过……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死神打了个哈欠,终究没能捕捉到足够多的细节,不甚在意地放弃了继续探究下去,直接回去复命了。
此时的阿多尼斯,也未能逃过以茫然编织的圈套。
方才那位任谁都捉摸不透的冥王,在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后,毫无预兆地开口,将一切与冥界植物相关的神职都悉数地赐给了他——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蕴能澎湃的暗冥神力随着冥府之主的念诵疯狂地涌入了身体,烫得几乎快要融化四肢百骸,扩开了原本偏窄的精髓,新的神格温柔地敞开怀抱、与旧的核心融为一体。
不过眨眼功夫,阿多尼斯便神力大涨,从连迈上奥林匹斯山都没有资格的低阶神,一跃晋升为可担任主神们的属神的中阶神,而且冥府的权限也正式向他开放。
这意味着,他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冥土上让植物依照自己心意的那般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和开花结果了。
需要微动神念,就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冥土上生长的所有植物的状态和思维,它们本就对他有着懵懂的好感和信赖,在被大刀阔斧地消除最后一丝隔阂后,如今更是只剩下纯然的亲切和依恋,连身为冥王圣物、地位超然的水仙花和孤高的白杨,都不再与本性对抗,亲昵地向他软语问好。
就像突然被撒开了一张繁密的蛛网,叫人眼花缭乱,却又缕缕分清,不显杂乱,更不必向以前那样,刻意去接近和碰触才能听清绿色生灵的话语。
问题是连对神王都懒得搭理,施以冷言冷语的冥王,为什么要这么慷慨地对待一个无足挂齿的擅闯者?
“将爱丽舍与它连接起来。”
不待他从强烈的莫名其妙感里清醒,抛下这一句话的冥王重新埋首公务,直到植物神自行离去,都没再抬起眼来。
“……是,陛下。”
阿多尼斯稍微平静心情后,默默地咀嚼了这简短的交代,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了。
“它”指的应该是由他创造出来的那片树海,阿多尼斯猜测着,不准备徒步过去,随手捉了一匹在金穗花间漫无目标地游游荡荡的无主黑马,又在花儿们饱含崇拜与爱慕的尖叫声中,轻松地纵上马背。
叶片们与风一起唦唦起舞,恰似因植物神在林间狩猎的画面美得激动不已、傻兮兮地挥舞着手臂的宁芙们。
阿多尼斯仍然是淡淡定定的,要是不慎错过了那泛红的可爱耳垂,还真会被蒙骗过去。
在目光雪亮的花儿们那可爱的吃吃闷笑中,这匹与主人失散的黑马起初很是不适应,前蹄奋力地刨着地面,想把突如其来的陌生负重强行甩脱。可极善马术的阿多尼斯毫无惧色,当机立断地俯身与之贴合,稍一夹腹部,它便本能地顿了顿,再一拍抚马颈,它调整了下神情呆滞的大脑袋,犹犹豫豫地往植物神所指定的方向走了。
它走出的路线歪歪扭扭,叫习惯了霍斯的他不甚满意地蹙了眉,可那被创造出的乐园大归大,离毗邻冥王主殿的爱丽舍有颇漫长的一段距离,连经四匹骏马拉动的车都要费上一段时间才能抵达,骑马总比步行要来得效率。
要用绿意把两者给完完整整地连接起来的话……
阿多尼斯认真地查看了下方才收获的神职,应有尽有到让他瞬间抛弃了这里会存在任何潜在帮手的侥幸,作为唯一的劳动力,不得不承认这将会是个棘手又艰巨的任务。
中阶神格果然不是白拿的。
阿多尼斯却暗暗松了口气,也没那么忐忑不安了,粗略算了算,预计若是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也就是一日都不懈怠,不将神力用竭不停止的程度,大约也要耗上近百年的时光。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位地位崇高的婚姻之主今日受了些微的屈辱,多半会将他视作必除的眼中钉,宙斯对他的企图心也是昭然若揭的,更别说还有紧迫盯人地想要夺他性命的、妒火中烧的战神和纠缠不休的妩媚爱神等着见缝插针。
一旦现身在外界,他要面临的是数之不尽的追捕,在被淡忘之前,留守此地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跟在冥王身后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