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殿玉也是秦家班的少爷,从前看在容二爷的身份地位上,无论如何,都还一团和气。此时的容嫣,只是一个白白签了约又无法为自己赚钱的戏子。秦殿玉说了一通,心里也不耐烦起来,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皮笑肉不笑道:「二爷,我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你别怪我瞎忙和。我秦家班为了请二爷你的诚意,是摆在这里了,可二爷得真有上台唱戏的意思才行。二爷您是大老板,唱不唱戏,我们不敢指手划脚,我这可是真心为二爷着急啊,只怕再这么清闲下去,二爷没忘了戏,可是戏忘了二爷!」
容嫣皱紧眉,无限烦恼。他何尝听不出秦殿玉的言下之意,他何尝不知道秦殿玉恨他好好的一棵摇钱树,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包袱。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是因为秦殿玉毕竟还给当初的容二爷几分薄面,而且也还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容嫣这个名字终究仍会是金字招牌。至少有一件事,容嫣心里比谁都清楚知道秦殿玉说的是真的,再不登台,日子一久,恐怕不再有人记得容嫣是谁。一个过了气的戏子,要再红起来,是难如登天。
他是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想再唱戏。可是,他太清楚金老大那种浑人,只会屈服于强大的势力。无依无靠的小人物,越是哀告他越是得意,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或道义可讲。再回头去求他,只怕也是自取其辱。若是在从前的上海,黄公馆的一个电话,踩扁金老大这种混蛋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现在……
肖碧玉唱了戏回来,因为又卖了个满堂红,现在正是秦家班的掌中明珠,上到秦鹏秦殿玉,下至看门的阿三,谁见了他都眉开眼笑。下人们伺候肖老板洗浴更衣,跑得四脚朝天,一个院子仿佛也热闹欢腾起来。
远远的听见肖碧玉提尖了嗓子:「……谁送来的?我说过我不喝!待会儿赵将军请吃饭,我都快来不及了,还喝什么?」
隐隐约约听见下人解释:「这参茶是秦爷特别叫备下的,说给肖老板您润润嗓子……」
肖碧玉嘟嚷了一句什么,声音低了。就连那嘟嚷也是带着撒娇意味的。班主的特别宠爱,他怎么会不领情?
容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
眼看着他人起朱楼,眼看着他人宴宾客。
肖碧玉现在是完全不把容嫣放在眼里了,所以倒也不像过去那样寻衅生事。如今他是红角儿,而容嫣是个吃白饭的戏子,他自觉身份已定。一个角儿犯不着和小人物计较,一计较就是失了身份。
眼看到了月底,容嫣到帐房去支包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