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一早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他深知荒木光出身名门,少年得志,性格一向狂妄骄傲,此时心中不知承受了多大的羞辱和挫折,不禁有些为荒木光担心。但随即他接到了荒木光的电话。电话那头荒木光的声音又干又沙。他说他想和柳川喝一杯酒,聚一聚。柳川有点迟疑。他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再和荒木光私下见面了,但他没有办法拒绝此时的荒木。
这是一间日租界内的高级会所,专门招待日本驻华部队的高级将校和高级行政人员。里面的侍女全部都是真正的日本少女,而不是像一般低级的浪人馆充满了朝鲜和中国女子。
他们的面前堆了许多清酒瓶子,一个盛装的艺妓正随着音乐节拍缓缓起舞。
荒木光已经脱掉了军装,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他看上去有些醉了,嘴里却在说:「日本酒就是太淡了,一点劲道都没有。真怀念我们在东欧一起喝伏特加的那个夜晚,你还记得吗,阿男?吧台后那个大胸脯的义大利女人猛对你眨眼睛,我们都以为她是看上你了。她对你说了一句话,我们都听不懂,后来旁边有个会说德语的告诉我们,她说她愿意接你这种客人,问你二十块一晚上干不干?」
柳川也不禁大笑:「要是她知道当时我袋里连五块钱都没有,大概会把我从那个酒吧扔出去。」
「那一次,我们差不多走遍了整个东欧。后来我们的钱花光了,你就在路边拉小提琴,说真的,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流浪的音乐家原来远比一个流浪的机械工程师会赚钱。」
「为了赚够回程的车票,最穷的时候我们一天只吃一顿,晚上睡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央车站过夜。」
「要是你义父看到你那个样子,一定会后悔送你来欧洲。」荒木光大笑:「有谁想得到呢,柳川家的大公子和荒木家的长子,居然和那些流浪汉躺在一个屋檐底下。」
柳川也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弯弯的,流光闪烁。
荒木光看着他:「你原来都还记得,阿男。」
「有谁会忘记自己的青春呢。」
「那时候,我们多开心啊。」
「……」
「你退下吧。」荒木光突然侧过头对那个艺妓说。
艺妓行了个礼,打开门,退了出去,体贴地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