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也好,步卒也罢,相战于野总有让人热血沸腾的地方,或是阵型严密败敌建功,或是战马飞驰斩获敌酋。
相比而言,攻城守城显得少的几分豪情,多了几分惨烈,因为除了少数诈取城池的个例,这种战争方式最是考验双方心志。
王离现在很不好过,数日以来昼夜难安,让他眼底时时带着血丝,再往四周一瞧,身边的部下全是如此。
睡死了巴掌打不醒,听到战鼓立马站如标杆,这是只有精锐才有的好习惯,而现在,这帮站着都能睡着的家伙宁愿自己是群乌合之众。
如果只是以假乱真的稻草人也就罢了,城中的贼人手段越来越匪夷所思,每天太阳落山,就有一团巨大的鬼火升入半空,惨白惨白的火光外面,一箭穿心的玄鸟更让每一个秦人感同身受。
他们怎么办到的?听说过能飞的木鸟,没听说能飞的火团啊,如果并非人力所为,大秦尊崇的玄鸟被箭穿透,意味着什么?没人敢说。
不敢说,但是管不住心里想啊,陛下今年遇刺了,陛下受伤了,陛下的玉玺回来了,神器回归都镇不住,真是天命?
也有不信邪的想要挑战一下,一团火而已,射灭它!公认的神弩手站在风中连发百矢,结果没有一箭能够靠近,然后神弩手胳膊抬不起来了,当夜就染了风寒病倒了
听说了吗?
别说别说,都知道,诽谤可是大罪。
唉,就是可怜了三子,这是不敬神明遭报应了吧?
人心惶惶军心动摇,王离宁愿他们说出来也比现在强,一个个强行装作没事儿人的样子,眼神里的不安难以遮掩。
禹王都说堵不如疏,先民常言防口甚于川,他又岂会不知?
再这样下去只有营啸一条路了,这可如何是好?
很想再用一场战争宣泄一下,可是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说白了,攻城器的损耗已经不足以快速拿下这座城池了,扛着飞梯上去再败一阵,只会让情势越来越糟。
退兵十里眼不见心不烦,那就解除围城前功尽弃继续等下去,没有丝毫办法。
左一圈右一圈,营帐里的地面已被踏的凹凸不平,这位年轻将军的身影投射在帷幕上,随着火光跳动来回摇摆。
南城楼。
“死胖子你给我站住,说!谁让你如此对待玄鸟的!”
“别别别,被人看到不好唉,放手啊,你还是公主呢”
赵善面如寒霜:“你居然还知道?那你记不记得我是哪国之后!”
“代国代赵!”
“那为何要作此不吉图案,秦人暴虐玄鸟无罪,那一箭下去,你让赵人怎么看!”
龙且心说苦也,当时只顾着瓦解敌志折损秦军士气了,谁还记得秦赵本是同宗同姓,尊崇的祥瑞也是一模一样啊!再说这法子也不是我想的,我只是动了动手啊
“栗子”
“嗯?!!”
“哎哟我的公主欸轻点,你想开一点,这事儿根本没那么玄乎的,子期以前还吃过雏雉呢,现在不是一样好好的”
“你说什么!”
反正没有外人,龙且认怂很快:“好好好,我错了行吧,咱不跟子期比。”
“谁问这个了,我是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每一只胖子都是隐藏的高手,憨态可掬的外形太有欺骗性了,只要开了窍,本能就会驱使作出正确的判断。
见到赵善似嗔薄怒的模样,哪还不知中了她的心意,龙且一把揽过佳人暗自吁气,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这样过关。
“你再叫一遍。”
“河东有兽,其名曰狮,声之大,两耳欲聋震倒葡萄架”
“你这么乱改逍遥游,真不怕魏老找来算账吗?”
围城虽然难受,比起每天绷着心神守战要好许多,不会有同伴每天离开,粮草暂时也够用,虞周的心情很不错。
“那是你没见到师父拿道德经揍人的样子,区区小事他不会在意的。”
燕恒脸色有些奇怪,憋了半天才继续问道:“你改的那个什么意思?”
虞周笑得更奇怪:“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不用了,你这样笑的时候准没好事,我还是去城北看看尸体掩埋的怎么样了。”
虞周正色:“这是大事,可不敢有丝毫马虎,千万要远离水源!”
燕恒边走边摆手:“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难的有一点安宁,大伙不敢闲着,伤兵需要照料、百姓需要安抚、尸首需要深埋、兵器需要修缮
记得虞周提出“非战斗减员”这个词儿的时候,听蒙了一圈人,解说之后,再将各国历年的战损人数一统计,没人笑得出来。
很难想像只战死数百的大胜背后有着数千条人命,更难以想象这些枉死的人命全是由一些小习惯造成。
包扎伤口的布条、处置伤口不当的方法、天气一冷一热的变化甚至一口凉水都成了夺命根源。
很庆幸有个公乘阳庆那样的神医逐条辨析,触目惊心的结果不用多说,从那之后,大伙养成了许多诸如勤洗手喝开水那样的习惯。
山上来了新人,首先被告知的不是弃灰于道该罚多少,而是这么干有什么危害,扑面盖人是小事,污染了水源田地,那是杀人呢!
有一个两世为人的家伙潜移默化,有一个尽职尽责的医者不厌其烦诉说,没人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稍微注意一下就能活的更好,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