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几个自初雪后,又接连往庄里拉东西。好在这两年年景转好,李纨那租子又定的极低,各家饱腹无忧。只虑着寒冬难过,恰有这年后山开荒时伐下的小树大材,按着好坏分了堆,截断入窑,连着烧了几个月的炭。再有西山众煤窑,如今尽在内廷手里,倒没了早些年这个进水那个待查的龃龉,城内外共计二十几处大小场子做这石炭交易。许嬷嬷也没再过四海商行的手,直让庄子上管事带了人去采买,煤块煤渣各买了几万斤备着。
闫钧彭巧则带着人遍修庄上屋宅,这日转到后头的加砌院那块,这里大大小小几处原都是行商来时的落脚院落,西边头一个就是孙家。原先是顶冷僻不过的所在,自从庄上陆续整户整户地进人,许嬷嬷便做主都给安排在了此处。老渔头,余先生,连着苏大夫几家都成了邻舍。
孙家如今日子过得红火,从他家院子出来,又往前走,便见苏大夫捧着个紫砂壶从自家后门里出来,见着闫钧几个笑道:“各位辛苦,辛苦!”
闫钧笑笑:“老先生今日怎不在前院晒日阳,倒跑后头来了。”
彭巧道:“整好这院子还没瞧呢,钧儿你去看看,我往前头余先生家去。”
闫钧答应着带了三五个人往苏大夫家去了。一路上苏大夫不时觑眼打量他,闫钧笑道:“老先生,莫非我身子有什么不妥?”
苏大夫笑了笑,想了想便把闫钧往前院一角他寻常晒太阳的地方拉去,又看了看四周,问道:“庄头儿,你同我说句准话,你媳妇是不是没了?”
闫钧一愣,他休妻的事儿并无旁人知晓,只同许嬷嬷说过,旁人只道她追她老娘去了,如今这“没了”之说却让人疑惑,便迟疑道:“老先生叫我名字便罢,只是先生何出此言?”
苏大夫道:“你可有字?”
闫钧道:“有,万廷。”
苏大夫笑道:“那我便唤你万廷吧。不瞒你,我自学医,又学易,略通相术。你原先面相,有福少禄却被妻害,该是个因妻历劫之象。要待运转,却得知天命之后了。今日观你面相却同原先大不相同,细察乃是妻祸早除之变,才有此问。”
闫钧心知这大夫有两分本事,不是平常人,也不再瞒他,遂道:“不瞒先生,小子之妇前日已被休弃了,只未同外人说起。”
苏大夫眼珠一转,道:“可是因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作坊失物之事?”
闫钧面色一红:“什么也瞒不过先生。”
苏大夫摇头叹息道:“此地人事多奇异,却不知是哪处风水之故,让人好费思量。”又道,“万廷,你虽命中无官禄,却是有寿有福之人,原本你那妻祸需延至四十八岁,如今却让你早早解了。只是这世上皆有定数,你既弃了这命中之人,那必定妻位空悬难得良配了。往后却多时间同我老头子喝酒饮茶,于我却是好事呢。”
闫钧听了也不以为意,笑道:“怎么老先生也一直孤身一人?”
苏大夫笑答:“你虽是祸,却好歹在有,我却可怜,从头便无,能奈何哉?”
两人说话间,这苏大夫的房子也都一一看过了,便有庄丁上来道:“庄头儿,这里几处屋子都没毛病,保管住得。”
闫钧一点头,冲苏大夫一礼道:“还要往旁家去呢,明日得空了再来陪先生小酌几杯。”苏大夫呵呵笑着送了几人出门。
这一冬却果然极冷,贾府园子里的水面都大半冻了个结实,幸好还有几道活水尚留几分生机。为着准备省亲的事,年也胡乱过了,只是年酒却比往年热闹许多,实在让人头疼。
黛玉年前便向贾母请辞,家去料理祭祖祭天事宜。林家如今家业齐全,主虽少仆尤在,又加上此前林如海曾领了黛玉回苏州祖宅特交代过诸事关要,显见是打算“女代父职”的,也难让一个外家长辈来说是非,便也只好准了。
如此一来,这年在宝玉眼里自然越发无趣,凤姐也打趣他:“原还道你林妹妹从此便能在我们家常住了呢,却没料着如此。”
宝玉忙道:“凤姐姐万不可再说这样话,妹妹听了难免多心。”凤姐一笑。
黛玉归家前也曾想着到时候举目无亲的,空对院落,只怕伤感难抑。哪知道一到了家,一群丫头就围了上来,忙着显摆各处的装饰打点。
容掌事又抱上一叠叠的大账来,先是这一年林家各处田庄的收成同孝敬,再是各家铺子的收益,还有几处同旁人家入股合伙的买卖,更有各处送来的年下进鲜。这一摊过去了,再来就要依着上述账目,给各地管事掌柜们定分红等例,劳苦功高的更要另加赏赐。
那等例也不是随意能定的,有些庄子报了灾损的,就得寻了那地的当年邸报来对,看所言是否属实。有收成异常好的,也要察定因由,再看是否有经营诀窍以便来年在旁的田庄上也推而广之。又有几处宅子里的使唤人,人口增减亦要查实,同样要定当年年赏。
哪里还有空悲春伤秋?只累得日日倒头便睡了。
辛嬷嬷替黛玉落了灯,叮嘱守夜的妫柳两句,出来了却没回自己房里,披了大衣裳往容掌事屋里去了。
容掌事正在灯下对账,见她进来笑道:“这天儿多冷,南边住惯了都想不出来的冷法,你还到处跑来?”
辛嬷嬷给容掌事新上了茶,才道:“你还不是一样,又说冷,大晚上还忙个什么,眼睛不看花了去。”容掌事笑道:“别同我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