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抿了抿嘴,扭身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沈延生却不肯受他这三番两次的好意,语气冷淡的对车夫说了一句:“不坐。”掉头就走。
离开青年与车夫,他步子迈得很大,却不是健步如飞那样的走,因为他怕有人继续跟踪。这里是大街,人多热闹,就算那个所谓的先生是故意来找自己麻烦,这大街上也比人迹寥寥的巷子来的安全。
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在街边一家赌坊前停住了脚步,走上去撩开那两片敞开的布帘,他借着观察的名义,悄悄的把视线透到帘子外的来路里去。
路上并无异常,人流往来,生意照旧,而方才的青年此时也没了踪迹。
沈延生没作停留,反折回大路上,他叫了一辆人力车,火速返回自己下榻的饭店。
他心里是有忌讳,一方面怕赵宝栓来找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有点孤独。孤身一人在这罗云镇上,他毫无依靠,说得凄惨点,是连个对桌吃饭的人都没有。少了人疼他爱他,他就要辛苦一些,自己爱自己,自己疼自己。
回到房间,他简单的收拾过行李,竹篾箱已经变成了带密码的皮箱。又换了身衣服之后,他连房间都没退,便匆匆离开。
坐在前行的车上,他用外套的领子裹住自己半张脸,怀里揣着赵宝栓给他的枪。虽然他还不懂得用,但若是真有什么危险,摆出来亮个相露个脸,还是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车夫脚程飞快,拉着他东弯西拐最后来到了一家旅馆前,旅馆的门脸没有先前的饭店气派,不过看着还算干净。
付过车钱,车夫拉着吃饭用的家伙一路飞奔回去,铃铛丁零当啷的响,越往路尽头去声音越小,小到听不见,便只剩下街尾浓黑的寂寥。
沈延生站在门口,并不着急入住,前后的看确定没有人跟来,才终于安心似的,推开旅馆的大门。
今天晚上对他来说是有些惊险刺激,无事白惹一身骚,最后还大费周章的折腾了一番。躺在旅馆的床上,他细细回想,想到最后竟是隐约的红了脸。
如此这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的嫌疑?
他有钱,可不是什么大钱,有闲,可没惹过什么恶人。不过就是遇上一个奇怪的先生,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转移阵地么?
翻身把脸捂进枕头里,他其实有些想笑,可笑意壅住胸口,又让他不好意思笑。他孤独的有些久,久了就自然而然的有些胆小。然而仔细思索,又觉得这种胆小似乎毫无必要。
思来想去,他自我评价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事跑去妓院里撩闲,结果闲没撩到,还让人当可疑分子抓了起来。遇上这么个解围相助的,又是个云里雾里一样的神秘人物。几番波折下来,沈延生觉得,自己该去买丛柚子叶,出入都掸一掸,免得晦气不散又来祸害他。
一品街这种地方,多是男人占女人的便宜,钱色交换,便宜占得堂而皇之,可如果遇上沈延生这样英俊漂亮的,就扯不清这甜头到底落在谁一边了。所以,沈少爷撩闲,不仅熊芳定想不明白,就连他自己也是有几分迷糊,仿佛雾里花水里月,没有个清晰明了的头绪。
按照以往来说,他并不是什么yù_wàng深重的人,可下了山之后,却总爱想些有的没的,就连看报纸遇上那种言辞隐晦的桃色秘闻都要忍不住多想一下。次数一多,沈少爷就憋的慌,憋得久了还有点疲。心里痒痒的不甘心,他觉得自己这是有点接近动物的趋势,就像开春猫会发情一样,他也是到了这个季节。当然了,自诩貌美的沈少爷不会跟猫一样跃到墙头树顶去发骚,他只会跑到一品街去抱抱姑娘喝喝酒,一方面找回点往日的时光,另一方面也能看看自己这发情的状态怎么才能安稳的度过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沈延生都憋在旅馆里没有出门,到了第四天他忍不住,便又是揣着一小卷钱上了街。
他没有什么爱好,吃喝要求不高,嫖赌也不是兴致所在,好不容易去一趟一品街还搅了一身事,对于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他暂时的是有些敬谢不敏了。
没事做,他就徒步走着上街看,一家门脸一家门脸的看过去,看看人家做的什么生意。前阵子写去北平的信还毫无音信,这么闲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遇到有招工的,他都会凑过去问一问,看一看。可人家多要的是打杂跑腿的小工,看他一脸白白净净的少爷模样便只当他是闲着没事来找话说。以至于大半条街走下来,他还是一无所获。
找不到活,他也不着急,毕竟以他的心思和智慧,谋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走到一个菜摊旁边,前面的街上忽然起了阵骚动,人群哗啦啦的朝着两边散开,就连沿街的摊贩也弃下摊子跳进两旁的屋檐下。
沈延生跟着人群涌到一侧,这时候忽然看见街道一端尘土飞扬的跑来几匹快马,马上的一律戎装打扮,带着佩枪——是保安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