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是叫爹送您过去吧,要是小草路上走不动了,您怎么办?”狗剩把包袱夺过来递给刘打铁,
刘打铁直点头。
李大花身子一拧,算是同意了。
等出门后,狗剩喂了鸡,让柱头和大草自己玩会儿,抱着木板和黑炭决定去找大荣一起写会儿字。
“山官,你在做什么?要不要一起去找大荣学认字?”狗剩站在山官家东倒西歪的篱笆旁边喊道。
山官他们的房子离狗剩家只隔了三家,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天气开始回暖以后,狗剩问了大荣,就开始拉着山官一起去学认字,但是柱头没去了——他和李青远碰到一起,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狗剩只得先学了,自己在家压着教几个字。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山官,你去吧!”
一个佝偻着腰的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因为咳嗽满是潮红,两颊的颧骨高高的凸起,鸡爪般的手扶着门板,喘着粗气说道,“剩下的我来干……”
“不用,娘,你进去歇着,我把这点儿地翻完了再去。”山官头也不抬的说道。
“绍大娘。”狗剩叫了一声,视线根本不敢停留在瘦的脱形的拾娘身上。
这个妇人在丈夫去世后,顶着一群争抢家里唯一财产——那座破旧的小院子的亲戚的压力,同意了大儿子的打算,把院子买了,回到柳树屯,熬过了最冷的冬天,在开春的时候身体却迅速的垮了下去——大概是去镇子上卖柴的时候天冷伤了肺,从冬季一直咳到现在,肺病在这里除了静养,什么办法也没有,连滋补身子都不大可能做到……
“那我先走了啊,山官!”狗剩叫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山官手上顿了一下,埋头继续刨开坚硬的土地,把大块的土块用力敲碎……
刘打铁傍晚才到家,手里小心的捧着一个包袱。
“噢,有好吃的了!”柱头跳起来说道。
刘打铁笑着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外面的布,里面果然是两个扣在一起的碗,装着一大碗肥肉炖萝卜,上面浮着一层诱人的油花。
柱头高兴的搂着刘打铁又叫又跳,一扫早晨因为李大花不带他去姥姥家的低沉。
狗剩把碗端到厨房,和了一碗糙面,捞了一块咸菜出来,切了半颗白菘,和在一起煮了一大锅面疙瘩汤。
爷儿几个就围着灶台,你一碗我一碗吃了个肚子浑圆,这可是少有的享受——李大花就是家里粮食足够也总想着能省点儿是点儿,家里几个小的就从没有敞开肚皮吃过!
柱头放下碗筷,露出一副享受的神色,连刘打铁都难得有了几丝惬意。
狗剩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
“等一下,狗剩。”刘打铁叫道,“大草,你去收!”
“我来吧,爹,大草还小呢!”狗剩快手快脚的把碗筷都抱到灶台上。
“大草迟早得学会这些,要等你们娘回来,大草更有苦头吃!”刘打铁坚持道。
大草今年才五岁,在狗剩心里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在屯子里却多得是这样的小姑娘在家照顾弟妹,烧火做家务!
小姑娘听了刘打铁的话,身子缩了缩。
倒不是刘打铁也重男轻女的厉害,只是这世道对穷人家的女孩子要求就是这样!
狗剩想了想,“大草,来,哥哥跟你说……”
没有牛、没有机器,刘打铁每天扛着钉耙去地里翻地,狗剩跟在后面敲碎土块,柱头和大草胡乱的把地里的石块和草根捡出来。
“回去吧,明天再来干!”刘打铁竖起钉耙说道。
狗剩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应了一声,“柱头,大草,回去了!”
“噢!”
两个小家伙一起欢呼了一声。
“你看看你们两个身上搞得!”狗剩拉过柱头用力拍打着他身上的泥巴,恼火的说道,“爹,明天还不如让他们两个就在家里玩呢,干点儿活儿,我晚上还要烧水给他们洗澡、洗衣服!”
“两个小混球,自己洗,听到了没?”刘打铁拍了拍柱头和大草的头说道。
两个小家伙嘻嘻哈哈的应了,根本不怕自家老爹和大哥。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从地里往家里走,直到路过山官家门口。
还是去年秋天才种上的荆棘篱笆,因为还没有生长,稀稀疏疏的东倒西歪。
院子里围着一圈人,烧草纸特有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狗剩心里一惊,把手里的工具递给刘打铁,用力挤了进去——昨天还跟狗剩说过话的妇人,冰冷的身体被一张草席盖着,停放在堂屋门口,山官木然的跪在门口,一张一张的烧着草纸。
“山官……”狗剩走过去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里正!”
“里正来了!”
人群骚动了一下,里正走进来叹了口气。
“乡亲们帮帮忙吧,好歹把人抬去埋了!”
狗剩把山官扶起来,“你、你想开些,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花伢和小九呢?今晚我把他们接到我家过一夜,你先把你娘送去葬了吧!”
山官好半晌才木木的点了点头。
恰好屋里传来小九的哭声,狗剩慌忙走了进去,从没有一丝热气的炕上把小娃娃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