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去书店买了一本《跟我学粤语》,从最基本的一二三四学起。林家乐发现,粤语里有不少字词的发音跟自己家乡的方言居然有共通之处,读音基本相似,就是音调有所区别,这让他觉得粤语并没有那么难学。加上学粤语的环境也还可以,上班时间主管跟戴高也是说粤语的,下班之后舍友也是说粤语的。他一边听着,一边揣摩这话的意思,又结合书本,慢慢地竟也弄懂了几分。不过这仅限于听,说的话,只会几句简单的。好在他不怕人笑,常跟戴高请教,不出两个月,他已经能够听懂不少了,简单的会话也会一些。
除了那本学粤语,他还买了一本计算机教材。仓库里有一台电脑,是属于主管的,但是主管也用得很少,因为不怎么会用,就成了摆设。林家乐一有空便悄悄地在电脑上练习打字、制作表格,这些都是他在学校时周老师教的,久未用的话,便会生疏。
用电脑当然要背着主管,戴高他们会为他把风,一旦主管来了,便会提醒他。张建几个也会用电脑,不过他们多是用电脑玩游戏,主管的电脑没联网,除了扫雷和纸牌,就没有别的游戏,大伙儿的兴趣不大,只会偶尔去玩两把。
林家乐的工作其实就是负责登记产品和材料的入库、出仓,清点数据、调货。某一天他看着厚厚的登记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将这些数据记录在电脑里呢,这样查找起来也方便得多,不需要一本一本去翻登记簿。于是他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试着做了几个表格,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内容一页一页慢慢转化为表格文件。
一天下午,大家都非常忙,好几个客户前来提货,还有一批出口的货物。出口这批货压了有些时候了,是林家乐来之前的事,因为海关等方面的原因,客户迟迟没来提货,过了这么久才来取货,主管根本想不起来货物登记单放在哪个本子里,急得满头大汗。
主管的工衣后背已经湿透了,嘴里不停地诅咒这个客户,要不干脆毁约算了,这时候又阴魂不散来折腾人。客户是老板的老客户,没法拒绝,甚至对方比合同预定的时间晚了那么多,他们还是照样要给对方提供货物。
林家乐记得仓库的存货单子他全都输在电脑里了,便说:“主管,我替你找找吧。”
“哦,好,你帮我翻翻是不是在那一叠里。”主管胖胖的手背上都渗出了汗珠,不停地在记账薄上留下水印子。广东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年到头,起码有八个月在过夏天。
林家乐点开电脑里,快速搜索,不到两分钟便找到了:“主管,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单子?”
主管抬头,看见林家乐站在电脑前,他凑过去看了一下:“没错,就是这个。咦,账单什么时候输到电脑里去了?是写字楼的同事来帮忙输的吗?”电脑对主管来说是个摆设,需要用到的时候,他一般是找写字楼的文员帮忙的。
戴高走了过来,说:“是林家乐自己输的。”
林家乐连忙站好,垂首说:“对不起主管,我擅自动用电脑了。我就是看着这么多账单堆在这里,查找起来相当不方便,才将它们输到电脑里去的。”
谁知主管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地拍着林家乐的肩膀:“阿乐,干得不错。我还以为我们部门没人会用呢,原来你会用电脑的啊,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这个人才。”
林家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主管,我帮你打印出来吧。”
主管大手一挥:“好,以后这台电脑就归你用了,将这所有的单子都输到电脑里去。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去翻账单了。”
林家乐看着面前两个纸箱的账单傻了眼。戴高在一旁拍拍他的肩:“小兄弟,任重道远,加油呐!”
这天中午下了班,林家乐依旧在电脑前奋斗,现在他已经能够光明正大地使用电脑了,但是感觉乐趣少了很多。不过看着那些账单一本本被消灭掉,也还是件比较有成就感的事,他这么安慰自己。
这天天色一直很暗,刚下班不久,便下起雨来。仓库里只有林家乐一人在,同事们都去吃饭了,林家乐的余光瞟到有人进来,他并没有去看,只是问:“张哥,你这么快就来了,给我打什么菜了?”
进来的人没有答话,林家乐只好抬头去看那人,不是张建,是个他不认识的男人。那人穿着细条纹的白色长袖衬衣,下面穿条西裤,脚上是铮亮的黑皮鞋,年纪不到三十岁,戴副黑框眼镜,正盯着林家乐看。
林家乐站起来,他估摸这人不是客户便是写字楼的同事,看他头发有点沾湿了,估计是来躲雨的:“您好,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那人用手扫了一下头发:“哦,下大雨了,我没带伞,来躲一下雨。”他说的是普通话,听他的口音,也是不惯说普通话的。
林家乐说:“这边有凳子,您坐吧。”说完就要去忙自己的事。
那人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家乐愣了一下:“我叫林家乐。”
“林家乐,”那人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又问,“你是哪里人?”
林家乐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他自己不自报家门,一直问自己问题,莫非是查户口的?但看那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便只好答:“h省的。”
那人说:“哦,h省,我知道y市。”
林家乐笑起来:“我就是y市的。”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