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我扶着似乎要炸裂的脑袋,眯着眼睛看窗外快要消逝的天光。小团子歪在门边,睡得口水横溢,在我推门出来的时候惊醒。看着我醒了,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幻成一个揉着惺忪睡眼的可爱男童。
“啾啾~”许是昨日劳累过度,小团子维持不了多久人形变又化作雪白的一团。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伸出细长的红嘴喝荷池里的水,心满意足的喝完后,一边咂巴嘴一边抖自己沾湿的羽毛。
青白色的天际一寸寸黯淡下来,有乌墨色的黑气浮在忘川蒿里上方。我忆起昨日的梦境,恍惚间,心底涌过一丝深深的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危险,在不知觉间逐渐逼近。
但那也只是一个渺然的影子,转眼间,便被我搁置到一旁不管。
缘由无他,着实是领法旨的时辰已经迫在眉睫。
匆匆赶到森罗殿外,还未来得及按下云头,一道破空声响挟裹着一团的乌墨的云光急速朝我袭来。
不好......心念电转间,还未得机会惊呼出口,我已被生生打落云头。
在落下云头的那一刹那,脑子忽然变的一片空白。絮状的云朵在身后流散,雪白的长发在破开如急流的风里四下飞散: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下一秒,眼前便是一团混沌。朦胧间,似有一道白光疾驰过来。想要凝神细观,却终究不得法。
罢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还未溢出唇边,已经在风里飘散。
三个月后,我躺在生别离的门口的大槐树下,正优哉游哉的翻看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我的店铺就坐落在西北角的巷子尽头,门口生长着半株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大榆树。这里阴气很盛,即使是中午,阳光也透着温凉的触感。
“啾啾——”沉思间,一只雪白的笨鸟像是一道闪光瞬间没入了我的怀里。胖乎乎的脑袋对着我挨挨蹭蹭,墨丸似的眼珠子带着显得十分的乖巧可爱。
“风九,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家小团子了?”我宠溺的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对着翩然落在树上的红衣男子问道。
风九微微挑起了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从小团子的身上溜到我的身上,又从我的身上溜到小团子身上,然后他一扬袍袖,姿态恣意的靠在那大榆树的枝丫间。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竟让他带了些跃动的光。
“阿孟,这里景致不错。不如你也上来观看一二。”风九避开我的问题,自顾自眯着眼睛恣意的躺靠着树干。
这般妖孽潇洒的人便是火炼地狱阎君风九。那一日,我被乌墨的流云打中,跌下了云头。醒来的时候,发现静立一旁的风九。红衣似火的他抱着雪一般的毛团子,一张俊脸上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哀伤。
这场景,差点惑了我的眼和心。
“咳~”假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一团白雪嗖的一下落入我的怀抱。
“你醒了?”风九挑眉看了我一眼,脸上郁色顿消,竟露出了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那一笑间,仿佛有万朵春花逐次开放,带给人温暖和煦如日光般的感觉。
被这眼前的“美景”所迷,刹那间我竟没注意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称呼我为婆婆。
通过风九之口,我才知道自己被狼狈“打落”凡间的始末。
那一日我正往森罗殿赶时,恰恰太子羲皇奉旨前来。太子羲皇有一个极爱的仙宠,名唤“乌骓儿”。这乌骓儿的本体,是一只乌墨般的雷貂。乌骓儿刚刚破蛋而出不久,心性还如同顽童,喜欢在云朵里打滚儿玩耍。太子羲皇因为爱宠,便也不怎么拘着它。
谁知道,那一日,偏偏碰上了我。
若是寻常仙人,捏个御风诀避开也就是了。可我竟不知道怎的,愣在那里生生被撞落了云头。
也是活该我命里有此一劫。
这乌骓儿不同于寻常仙宠,它体内蕴含着天雷道意。横冲直撞的时候,有乌墨色的天雷氤氲成云雾状的罡气护体。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那天雷罡气沾上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然后,像是被抽空所有意识一般,我从那冥空往下坠去。
好巧不巧的,恰恰风九驾着云从我身边经过。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我们用这样诡异的方式穿破冥界和凡尘的界膜,落入凡间。一身仙骨道法在硬闯两界壁垒时被消磨大半,重伤之下,只得先寻了一个安生处落脚。
这大榆树气息浮动,远远就招了我们的眼。
“浮云蔽日,不错不错!”风九绕树三匝,赞叹有声。
“啾!”小团子昂首挺胸,学着风九的样子围着树走了一圈后,一脚爪子踏在榆树根部,无比威武霸气的冲着我兴奋的叫了一声。
“它说什么?”风九偏头问我。
“树内藏有不可言说的宝物。”我见状了然微笑,抱起小团子吱呀呀推开了满是灰尘的大门。
“什么宝物?”风九盯着那树看了半晌,跟上追问道。
“啾啾啾啾啾!”这次回应他的,是兜头而来的呛人灰尘以及小团子兴奋喷出的口水。
“……”风九。
早知道,就不问了。
一个神神秘秘的,一个一脸傻相!
榆树高大入云,遮住大半天光,使得榆树下的屋子也显得独有一股幽凉。
半夜时候,风刮过枝叶,呜咽如同鬼哭,那生出苔痕和野草的破屋,也呜呜啦啦的回应。
好一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