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笙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毕竟当年他年纪太小,有没有记忆尚不可知。只是他一直以父亲为傲,也常说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能够守护在族长身边,以命来铸就勇士之荣耀。
很难想象这个连听到要揍屁股都会找地方躲起来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深刻的理想觉悟。
又或许只是因为对“命”是什么还没有具体概念,对生死也并未亲身领会,而对于揍屁股却是印象深刻的关系吧。
“阿笙会受到族长的重视的。”景昀听到自己这么说。
亓笙惊讶地抬头,“真的吗?”
“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练武,好好保重自己。”景昀应道。
亓笙年幼时虽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样子,未来却是长得爽朗帅气,随和阳光。更因为父亲自小教导,成年后武功不凡,在年轻一辈里是龙翎重用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三岁看老,这孩子的心性早已定了,一根筋,固执,无论遇到任何事总带着那么几分天真和毫不防备的信赖,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致命的缺陷。
景昀皱眉,随即摇摇头,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移出去。
他想得太多了,或许是知晓未来将如何,内心的束缚反而越来越大。他踏出的每一步总是要慎重思考,不能只看眼前,而要考虑如此作为后会产生的种种后果,而这些后果里,指不定就有某一个,是关联到整个龙族存亡的关键。
这使得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说与任何人。
或许,借助火曜石发光之事,能瞎掰说自己预测到了未来?
景昀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比起自己一个人小心防范,让族人自发地警惕不是更事半功倍吗?
还有长老们和龙翎的想法,自然也就能任由自己不费力地进行引导了。
景昀霎时间来了精神,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如果因为火曜石的事,长老们要求自己与龙翎成婚,自己也能用“未来”这个借口拒绝。
这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他为何到现在才想到!
景昀猛然就觉得心头一松,仿佛一直以来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支柱哗啦倒了似的。
那种豁然开朗的情绪如清风,吹下了心尖积满的压抑,一时间竟是四肢百骸都有了源源不断地力气,再不觉得疲惫了。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龙翎可以承担下一切,背负起全族人的希望从不说一句苦累,而自己虽想模仿之,却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了。
可他此时并没觉得不甘心,比起自己一个人徒劳地挽救,若是出了差池,自己或许会再次陷入悔恨之中万劫不复。
倒不如早点认识到自己的极限,不要瞎逞强。
等到了族长所住之地,景昀内心也已想好了各种装神弄鬼的计策。龙翎之前已经接到了和世人的消息,本想派人去将景昀接回来,但难得听说他主动结交朋友,便忍着没去搅合。
此时见景昀几人终于回来,明明是想嘱咐他好生休息,却还是忍不住发了点霸道脾气。
龙翎:“伤还没好就算了,还带着人去酒馆?景昀你最近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景昀被随从放下来,见龙翎瞅了随从一眼,硬着头皮道:“景昀只是……觉得去酒馆比较符合接待公主的身份,否则被外人说我们不诚心怎么办?还有这位兄弟,有劳他辛苦将我一路抱……带回来。”
龙翎的独占欲是很可怕的,眼下虽还未出现什么端倪,却已经不太待见娩画的随从了。
景昀观他神色,竟有些拿不定龙翎对自己是何想法。当年自己还无知无觉时,龙翎已经对自己千般好,万般好;庆幸的是没多久自己也认识到了对龙翎的心意,两人在情感上算是无风无波,水到渠成。
这一世景昀偶尔觉得龙翎对自己有所不同,偶尔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对于现在的龙翎来说,自己是他第一个赐名的人,又是第一个敢于说他流马尿羞羞的人,在对方失去父母之后,陪着他打猎、练武、读书的人都是自己,再加上祭师的身份,龙翎要对自己有所不同真的太理所应当了。
这么一搅合,景昀反倒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他只得先按下心头困惑,顺带也将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思藏起来。道:“景昀听阿笙说起族长挂念,心里负疚得很,难为族长还为景昀分心了。”
景昀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才听龙翎声音略有些不自然地道:“谁为你分心了?回来了不第一时间来报平安,倒是打发和寡家的儿子过来,你当人家是信鸽吗?”
景昀差点笑出声,话却更加严肃,“是景昀疏忽。”
“……算了算了,和世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住得离你不远,有事就叫他。”龙翎说着还不放心地道:“抽个空再去曲大夫那儿看看吧。”
景昀故意打趣,“哪有找到曲大夫家门口的道理,万一被他的弟子给扔出来如何是好?景昀没那么大胆子,恐怕还得请族长出马才行。”
龙翎被这个显而易见的拙劣马屁拍得哭笑不得,之前的不满也消散了,话音缓和下来,笑道:“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