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斯科特摇了摇头,“不。您也许还不明白,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从一个囚笼转移到另一个囚笼的生活。我并不知道正常的十二岁男孩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我认为被关起来就是我的命运,一种无法反抗的命运。更何况,凭我的力量无法带走所有的绘图读物。我必须留下来,留下来守护它们。就像我的影子从未嫌弃过我的软弱无力,一直兢兢业业地守护在我的身边一样。”
影子?
神父注意到斯科特每次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往往伴随着一种感激的语调。
不,你应当走出去,和你的同类作伴,而不是将这小小一片黑暗馈赠视作友人!
但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意识到,如果是他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也未必能比斯科特做得更好。人都需要陪伴,在上帝的光辉照耀不到的地方,或许只有那一小团阴影才能给忏悔者一点安慰。
“那你的母亲有没有因为找到稳定的工作对你稍稍好一点?”神父用干涩的声音发问,“你们后来又去了哪里?”
“天堂!我去到了真正的天堂!”忏悔者脸上的激动表情让他美丽的五官变得扭曲。
“我们大概走了两天一夜,到达那里的时候刚好是黄昏。母亲让我躲在后座底下,她要先进去交接工作。我猜想这次的雇主大概并不希望她带着一个小孩。我在那儿趴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母亲回来了。她打开车门,从后车座上搬下两个箱子,示意我爬出去,把其中一个交到我手里。‘拿好这个!’她对我说。然后又从后车座上搬下另一个箱子,一左一右地拖着朝前走去。”
“大约五分钟后,我看到了她!在惨白的叶子早已掉光了的枝条后面,她向我展露出她那楚楚动人的风姿。她就像是一个正在小憩的贵妇,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高贵,充满着古典气息。夕阳将树影投射在她的身上,就如同为她穿上一身梦幻的纱裙。她高大健康,两翼微微向前,宛如两条张开的手臂。她的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每一个阳台,甚至每一条外墙上的修饰线,都呈现出一种无以伦比的优美姿态。这就是我的新家!我站在她面前,犹如乞儿站在尊贵的皇后面前。我不知所措,畏首畏尾,不敢让自身的污浊沾染她哪怕一丝一毫。”
“母亲走了过去,费力地举起箱子走上门廊。我第一次看她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开门。她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出一把,低下头,仔细对准了锁眼,转动了两圈。她的大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敞开了。尽管年代久远,这栋美丽的建筑物却完美地保持着最初落成时的状态。每一个锁眼里都被滴入了润滑油,每一个铰链都活动自如,甚至就连她内部那些黄铜的装饰品,都像它们刚刚被铸造出来的那一日一样闪闪发光。时代的痕迹沉淀在她的灵魂之中,让她拥有了任何一栋现代化建筑物都没有的奇特魅力。”
“‘看来要干的活还不少。’母亲嘀咕着走了进去。她不得不提起箱子,以防箱子底下的泥土沾到地毯上。‘在垫子上好好把你的爪子擦干净再进来!’她回头对我吼。我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向我敞开了怀抱。而我,她可怜的奴仆,即将因为她的一时仁慈,在这片古老的屋檐下度过许多许多美妙的夜晚。”
“我小心地蹭了几下鞋底,又抬起脚打量了一下,以保证上面没有沾着小石子或是泥巴。我犹豫着迈进大门,厚厚的地毯给我一种正行走在云端上的错觉。走廊的天花板很高,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像,锃亮的黄铜烛台上安装着现代化的灯具。我看到一个矮几,上面铺着白色蕾丝桌布,正中央的地方摆着一个白瓷花瓶,一捧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束插在里面。手指不由自主地被那些娇艳欲滴的色彩所吸引,然而触摸到的却并不是柔软芬芳的花瓣,那是一片冰冷的温度。一小片卷曲的花瓣掉了下来,我连忙将它握进掌心中。毫无疑问,它也是一件瓷器,这一整个花瓶连同里面惟妙惟肖的花朵一起,全都是经由人类的双手创造出来的绝美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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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这栋房子就像是一座充满魔力的高塔,无数秘密等待着我去发掘。我快走几步,赶在母亲的背影消失之前追上她的脚步。她把我带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不过里面的摆设却要更加现代化,也更加有人情味一些。‘哈!他们给管理人的房间装了壁炉!我真应该试试,冬天烧壁炉的感觉。唔……等我先把这些破烂都搬进来。啧啧,早知道就不带那条破被子了,这个看上去像是纯羊毛的。’母亲挥动着她那两条圆滚滚的手臂,在房间里东摸西看。而我则立即被这里的美妙光线吸引住了。这个房间只有一扇天窗,窗户外面还装着黑色的铁栅栏。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透过双层玻璃,把铁栅栏的弯曲形状投射在茶几、沙发以及地毯上。”
“这份美丽并没有持续多久。母亲找到了电灯开关。装在黄铜灯枝上的六个灯泡同时放出光亮,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母亲也发现光线太亮了。她旋转了一下开关,把光源减少到三个。‘好了,小混蛋,这儿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母亲注视着我,‘我可以允许你在这栋房子里自由活动,但前提是你必须要干活。你得把一切都擦得干干净净。从三楼最东面擦到三楼最西面,再从两楼最西面擦到两楼最东面,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