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贵若没有授予官职,那么每个月可领一份俸禄,没有多少勋贵会靠这份俸禄养活府里众多奴仆、人情往来、维持应有的排场,这份俸禄也不够这些花销。
勋贵是身份像征,有了爵位,成了勋贵,就是贵族,是特权阶层,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这个身份,对普罗大众来说,是高不可攀,怎么仰望也仰望不到的存在。
但是,勋贵分三六九等,圣宠隆重的自然地位高些,一如此时的程墨,虽只是列侯,比国公低了一级,但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又是当朝丞相,安国公爵位比他高,却也只有陪着笑脸,看他眼色的份。
公庑正中靠墙处摆一幅八扇山水屏风,程墨的官帽椅就放在屏风前,再往前,是一张两丈长,三尺二宽的檀木书桌,书桌左右侧各堆放两摞奏折,中间是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的小泥炉,小泥炉上一只陶瓷提梁壶,水还没有沸,丝丝白烟从壶嘴里冒出来。
书桌另一侧放两张官帽椅,安国公坐在其中一张上。
除了程墨身后的屏风,这样的摆设,跟现代的办公室颇像,是程墨上任后特意吩咐的。
“丞相呀,十二郎一直跟您要好,又是您的属下,您看”安国公陪着笑,刚开了个头,榆树端两碟子点心进来,大夫人可特地吩咐过了,自家阿郎赶早上朝,散朝后一定肚饿,他到公庑办公,就该上点心了。
程墨招呼道:“这点心是我府上的厨子起早做的,我临出门时还热乎着呢,新鲜得很,安国公快尝尝。”
安国公笑容僵了一僵,你府上的点心,我吃得还少吗?
程墨吃了一块点心,提梁壶的水也沸了,他拭了手,提壶泡茶,喝了一杯热茶,再吃一块点心,看样子肚里有食,心情不错,往椅背一靠,道:“安国公刚才说什么来着?”
“”安国公心中气恼,这时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程墨等了一息,见他不吭声,便叫榆树:“十二郎怎么还没回来呢?派人去瞧瞧,要是他实在忙,让他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立即赶过来。”
“丞相,十二郎”安国公刚要解释一番,说明为何张清没来见他,转入要官的正题,却见榆树应了一声,如飞跑出去了。
程墨好象才发现安国公的茶没喝似的,热情地道:“这茶是陛下赏的,茶香醇厚,茶汤清亮,是难得的佳品,要不是安国公来了,我断断舍不得拿出来待客的,安国公快喝喝看怎么样。”
茶好坏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官职,是实权啊。安国公快哭了,儿子前程攥在人手,他发作也不是,陪笑也不是,要低声下气奴颜屈膝,一想刚才人家基本没听他说话,心口一口气堵住了,又不愿。
两人一时没话说,门口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却是何阳等人得知考功司上官已定,相约来向程墨陈情。这么肥的差使,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能不紧紧抓住呢?他们在门口被告知程墨有客,因而在外头候着。
三天期满,唐劬不敢拖延,带伤赶来上班,这会儿也在外头候着。何阳等人关心他的病情,问了几句,便说起新成立的考功司来。
安国公一想程墨派人去城外的作坊找张清,再也坐不住了,勉强笑道:“丞相恕罪,来时喝多了水,内急了。”
程墨淡淡一笑,道:“伯父太客气了,你我关系非同寻常,不就是上茅厕么,哪有那么多说道?长丰,安国公初次过来,不知茅厕在哪里,你前头带路。”
门口长丰答应一声,进来行礼道:“国公请随奴才走吧。”
安国公干笑道:“不敢有劳丞相挂心,我自己找一下就行。”
长丰依然保持行礼的姿势,道:“各位大人正在办公,实是不宜四处乱走,安国公快随奴才这边来。”
你想四处看看走走,人家还不让呢。安国公无奈,只好随长丰出去,百义就在廊下候着,他出门时,给百义丢个眼色,百义会意,抬腿跟了上去。
他一出门,程墨脸上便浮起一抹冷笑,如果张清一早在这儿候着,他还要问问安国公的来意,现在张清不见人影,反而是安国公杵在这儿,他还用问么?
安国公回来了,百义却出了公庑,翻身上马,疾疾而去。
“啊,丞相日理万机,可真忙啊。”他一进门便见程墨面前摊着一本奏折,看得入神,赶紧开口道,一边伸长脖子张望,可惜书桌太宽,他还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程墨已“啪”和一声合上了。
“安国公快坐。”程墨提壶续水,继续泡茶。
“丞相尽管处理公,老夫没什么事。”安国公陪笑着,心里那个苦呀,到底是少年得志,一旦身居高位,便瞧不上他了,亏得平日一口一个“伯父。”
程墨笑道:“我刚接手政务,并没什么要紧公。”
其实不然。如果把一个国家比喻成一个公司,皇帝便是董事长,丞相便是总经理,现在刘询这位董事长放权,把国计民生的大事交给程墨这位总经理处理,全国各地的奏折绵绵不断往这儿送,程墨哪得空闲?
可是事情再急,他也先搁一搁,非得看看安国公能装到什么时候,这也算是程墨的恶趣味了。
安国公笑不出来了。外头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听在耳里,眼前堆得高高的奏折,他看在眼里,这样的情况,还说没什么要紧公务,那就是骗鬼了。
程墨学会撒谎了,或者说,他一直在撒谎。那以前的交情,还在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