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川柏知道她看见了自己看不见的人,于是退到一边,静静地听着她与广白的交谈。
“弃你而去?”广白冷声反问道,“你夫君因你去世而感到伤心不已,整日睹物思人,废寝忘食,再在这里逗留下去只会折损性命,所以只好搬往他处。你若真的爱他,该为此事怨他么?”
那女子张了张嘴,又低下头,轻声道:“不……不该。”
“你甚至让你夫君最爱的桃树再也开不了花,你真想过有朝一日他故地重游会是怎样的心情么?”
“若真有这一天,我定会给他看花繁似锦。”
“别再等了。他不会来了。”
女子仰起头,眼眶中滴下两颗血泪:“他为什么……不会来了?”
“自你去世之后过去了多少年,你知道么?”广白说道,“如今他寿数将尽,即将往生。”
“先生,此话当真?”
“你若信,便是真。”
“那我该怎么办?”
“放下执念,安心往生。一碗孟婆汤下去,前尘尽忘。”
一旁的谢川柏闻言一愣——他是头一回听到广白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说话。
女子的神色还有些犹豫不决:“可我……不愿忘记他。”
“会再见的。”谢川柏突然开口。
女子用企盼的眼神望向他,似乎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理由,能让她更坚定自己的决心。
谢川柏倚靠在衣柜门上,嘴角微微上扬:“只要你愿意找,总能找得到。只要缘分未尽,来世自然还会相见。”
女子似是对这样虚无的希望感到不满意,继续盯着谢川柏。
“我也一直在找一个人,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谢川柏挑了挑眉,“至于信不信我,那是你的事情。”
“你在找谁?”女子问道。
“那是我的事情。”谢川柏苦笑道,“你知不知道,能跟你爱的人相伴一生,已经太幸运了。”
“来生……来生我真的能再跟他做夫妻么?”
“别磨叽。”谢川柏直起腰来,指着自己前方的空气说道,“你现在不转世,看看他你也知道你只有一个结局。”
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我……”
“姑娘,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谢川柏正色道。
女子不语,思忖片刻之后走向那方花梨木矮桌,拿起谢川柏刚刚放回去的红帕子,紧紧攥在手里,贴近心口。
“夫君……那我便先一步踏上往生的路了。”
“愿你我还有缘相会于下一个人间。”
屋内怨气慢慢散去,女子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身躯渐渐化为一缕紫气,袅袅飘向窗外,在院子里那棵枯树周围盘桓几周之后,钻入树根。
谢川柏走向窗边,望着枝头静默地绽出花蕾的桃树,低声道:“你念的那首《葛生》,可真教人伤心。”
一个愣神,院子里的桃花就已经开成了一片云霞。树下两个小童在嬉戏打闹,传来银铃般的欢声笑言。
笑着笑着,枝头落下几片花瓣,那一对稚童也不知所踪。
只知道那一年,桃花依旧笑春风。
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天仍未明,谢川柏打算先去客栈休息一阵,等天亮之后再去武器店。
客房内,谢川柏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跟眼前的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哎,小白剑,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她丈夫搬走是因为伤心过度,一生最爱那棵桃树,还有寿数将尽即将往生……”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广白淡淡道,“没有人需要知道。”
谢川柏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她发现被骗之后来报复你?”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发现我说的是假话?”
谢川柏愣了愣,继而自言自语道:“也是,说不定她甘愿被骗。”
彼此沉默片刻之后,广白先开口道:“你为什么难过?”
谢川柏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很难过?”
广白道:“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刚刚还说你不知道。”
“……”
谢川柏不禁笑道:“你想听么?想听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不想听。”广白冷冷道。
“不想听我还是要说。”谢川柏得意地说道,“哎呀,我现在发现你这把剑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不过倒是可以当一个合格的树洞。”
“……愚蠢。”
“我是个孤儿,十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我那时候是孩子王,扯姑娘的长辫子、脱下姑娘的新皮鞋扔到河里、带着兔崽子们打群架偷果子,坏小子干的事情我全干过。”谢川柏语气轻松地说道,“你听不懂是吧?没关系,我就是想强调我无恶不作,无所不能,辣手摧花,酷炫狂霸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