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侧过头躲过他目光,声线平稳厌倦,“是不是要了这副身子,太子殿下就可以不再纠缠于我?”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住,被拦在仙障之外的残鳞败甲似是穿越了结界,径自落至夜华心上,如冰川之下凝结出的薄片擦过,化去了那处最后一点仅存的暖意。
他声音轻缓,平静之内硬生生冻得人心底发寒,
“若我说,是呢?”
鬼厉一手动作未变,另一只手却干脆利落的伸手解开衣领上的玉扣,一颗,两颗,毫无犹疑。
一贯的决绝。
“够了!”
夜华低吼,按住他解衣的手。他拨开鬼厉覆于眼上的另一只手,身下人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漫天白雪映进去都越不过他的清澈,玉尘现,苍灰入,似是看得进百态,又似是冷眼旁观。
心不染尘埃,就仍像最初相遇那般,他于昏迷中清醒,对上的小小孩童,如墨双眸剔透润泽,美得像坠落在天河之心的星宿遗光。
他在身下人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用尽力气记住这双眼睛。而他灼热的吻打在敏感之处,像是在鬼厉心上刻下了亘古的烙印。
夜华站起身,撤去仙障,深深的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人,“张小凡,鬼厉,血公子,鬼王殿下。”
“如你所愿,本君自会按照约定迎娶白浅,从此,你我二人,今生今世,永如,陌路。”
碎琼乱玉说轻则重,击坠在躺在地上丝毫未动的人身上,不过须臾便薄薄覆了一层,透过衣衫触及肌肤,凉入了骨子。
他不由伸手接了一片,怔怔望着它化作一滴无根水,心里浮出的头一个念头,竟是这里的风雪比300年前的,还要大上许多。
“呵”
羽扇遮了下来,一滴长泪自他紧闭的眸角渗出,顺着鬓边滑下,掩入积雪,未露一丝痕迹。
第29章 前缘忆
【章贰拾捌】
“见过鬼王殿下。”
缀了青松石的小道一路往南,这样夹杂着畏惧或倾慕的声音便响了一路。素时锦年如白驹过隙,大约他死去的父母是想不到有朝一日,那个在泥巴里捉鱼的懦弱孩童会成为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所谓鬼王殿下吧,也不知那对一生老实巴交的夫妻九泉下若有知,是否会对拥有这样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为儿子感到失望。
鬼厉无端心中起了这样的想法,下一秒又觉得荒谬。
何谓九泉下呢?不过是人间胡乱猜测求个安慰罢了,幽冥之下,过鬼门关,往生门,洗涤生生世世,脱不出轮回。他的爹娘,早就过了奈何桥不知几世,哪来还会记得曾有过他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儿子。
火炉里的白气萦绕了满屋,他走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苦腥,往里走几步,不意外的看见一只通身漆黑的八脚蛛趴在硕大的蒲团上打坐。等了一会方见那蜘蛛自冥想中清醒,轻声道,“令叔。”
那蜘蛛慢吞吞的化了形,缘是上任鬼王归令。他自退位后便难得一见,平日常躲在屋内折腾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连鬼厉也多日未曾见过他了。归令摸着特意拉长的漆黑胡子,扬手丢了个蒲团过去,“坐。”
鬼厉依言坐下,等着他开口。归令坐的东倒西歪,手中抛着一小块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小锤,“你很让我吃惊,不过短短百年,长老席竟然就被你打压成这般模样而不自知,拉拢内斗,下手狠辣无妇人之仁,好手段。”
这句听起来也不知是褒是贬,鬼厉也不在意,淡淡道,
“交易如此,何况,这本该是我的回报,鬼君当时被锁东皇钟仍然煞费苦心救我,恩情我自会铭记。”
归令闻之摇首,似是顽笑,
“鬼厉,哪怕君上拼了自己的命,也是要保住你的。”
鬼厉讶异望他,不知此话何意。归令并未解释,反而审视了他几眼,开口问道,“记忆恢复了?”
鬼厉愣了一下,否认,
“部分罢了。”
见他并无异常,归令叹息,
“鬼厉,你因何不问?”
他眼皮一掀,话语直白,
“令叔力排众议同意我去青丘的时候,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
归令坐直,见他睫毛如箭尾安静,竟觉得有几分心悸。
他什么都明白,却不闻不问,似是毫不在意。
不在意是否会被利用,不在意是否会伤及性命,不在意旁者畏惧,不在意会否背上杀孽为天道所株。
除他所求之外,他已不关心任何外物,即便是他自己。
“我并未有害你之意。”
鬼厉沉默了一瞬,
“令叔多心了,虽然我不知道擎苍鬼君为何救我,但恩情既在,鬼厉并非不记恩之人……”
他抬头,目光一寸寸化为冰原,
“只是,无论如何,还请令叔切勿涉及夜华。”
这是三百年来第一次鬼厉在他面前显露出明确的警告之意。话语虽带敬,却是毋庸置疑的强硬。
归令心中震动,不想即便未曾恢复全部记忆,夜华仍在他心中占着如此之重的地位,以往他虽不喜自己于他所为皆有探问,却从未表露。
他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