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史本就生了一张皱巴巴的脸,此时听他这么说,眉眼口鼻全都凑到了一处,疑惑道:“朝堂上那么多大臣施压,皇上竟毫不动摇,难道他有了什么倚仗,底气足到可以公然轻视这么多世家大族的意见?”
“那倒不见得,皇上这回可是四两拨千斤,只说自家兄长病了,找个人去看看而已,不过是家事、私事,用不着大张旗鼓地商讨。如此一来,我们还真是不好多言。”
听王述之如此一说,众人恍然,心道:皇上是否有倚仗,丞相府不可能毫不知情,如今看来,不过是有聪明人在他耳侧点拨。消息是连夜传入皇宫的,皇上第二日清晨便有了对策,如此迅速,可见此人必然在皇宫内……难道是庾皇后?
王述之似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勾了勾唇角:“庾皇后怕是沉不住气了,庾大将军即将回朝,我们要小心。不过戚遂明日便要离京,此时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他拦住。”说着转向赵长史,“务必半个时辰内想出对策。”
赵长史忙恭声应下。
王述之交待完,侧头朝司马嵘看了看,眼中的浅笑添了些暖意,起身走到他处理公文的案头,随手翻了翻,微微蹙眉,接着便喊他随自己出去,拉着他登上山顶,转身看着他:“晏清,在幕府这些天,可还习惯?”
司马嵘面容平静:“习惯的。”
王述之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近,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深深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以你的能耐,遇事必游刃有余,只是我更希望你一切顺心,若有什么难处,不要瞒着我。”
司马嵘顿觉额角滚烫,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转身看着延展到天边的江水,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是。”
王述之顿了顿,未再有意亲近,只含笑道:“晏清,我最喜爱看你登高望远,你可知为何?”
司马嵘转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何?”
王述之抬手,拇指在他一侧眉尖轻轻游移,笑道:“此时的你与平日有所不同。”
司马嵘眼神一顿,沉默地与他对视,等他接着说下去。
王述之笑意吟吟:“平日里,你总归收敛了一些本性,只有此刻,面对广阔的山水,才最显真实。”
司马嵘静静看了他片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觉得想笑,忙转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微微扬起:“丞相若是哪日清闲了,可以去长干里摆摊子替人看相,想必也是吃穿不愁的。”
“哦?”王述之挑眉,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那你可愿坐在一旁替我收银子?”
司马嵘面色微窘,突然词穷,只好望着滚滚江水装聋作哑。
王述之轻轻笑了一声,与他并肩而立,就势揽住他的腰,见他耳尖微赤、故作镇定,却并未将自己推开,不由目光灼热起来。
司马嵘让他看得半只耳朵都快烧着,却依然绷着脸,转过身无波无澜道:“该下山了。”
“等等!”王述之伸手将他拉回来,轻捏他下颌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眸色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低声道,“晏清,待有一日你大仇得报,将有何打算?”
司马嵘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不由愣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他。
王述之眼含期待,见他不避不闪地与自己对视,心中悸动,俯身轻啄他的唇,又松开,见他幽静的眼底起了些波澜,忍不住又啄了一口。
司马嵘气息不匀,心头混乱,想往后退开半步。
王述之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不让他离开,静静盯着他,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回应,最后抵着他额头轻轻笑了一声:“回去罢。”
二人回到幕府,里面的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意味不明。
王述之轻瞥司马嵘,见他神色疏淡,自在闲适,不由在心中笑了一下。
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心意,但凡有些心眼的都能看出其中一二来,晏清初来幕府,又与自己关系亲密,难免不遭人误会与轻视,只是晏清不在乎,而他自己虽然心中不痛快,却也不好过于袒护,一来伤了幕府的和气,二来也贬低了晏清的能耐。
方才他只是随意一翻,便看出来文书少了许多,且缺少的那些都是较为重要的,想必是季主簿心生不平,有意为难。
身为主簿,虽只需做一些处理文书之类的琐事,却因为是丞相近侍,不仅地位不低,还颇受尊崇。如今这位置上的人换成了整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晏清,别人自然就有了诸多想法。
王述之不动声色地看着各人的神色,再看司马嵘淡然处之的气度,竟隐隐生出几分自豪,突然好奇起他的来历了。
赵长史趋步上前,低声道:“丞相,戚遂今晚在府中宴客,而戚府有位厨子恰巧受过魏从事的恩惠,我们不妨从此处着手。”说着便这般那般将先前商讨的法子详细说了一遍。
王述之点头:“那厨子是否靠得住?”
“靠得住。”
“好,你即刻去安排。”
“是。”
王述之交待完,又叮嘱司马嵘早些回去,另给他多拨了两名护卫,这才放心离开。
司马嵘转身回到自己案头,将剩下的文书看完,最后搁了笔,走到季礼面前,微微一笑:“季主簿。”
季礼面露惶恐,连连摆手:“在下如今已不是什么主簿了,晏清兄千万不要取笑我。”
“岂敢。”司马嵘见旁人似有似无地将视线瞟过来,神色未变,只淡然道,“季兄手里应当还留有